第一章 妙目澄波(第2/7页)

沈秀接口道:“蠢才,天底下哪有这么一本书?一定是他自己胡乱编写的,你没瞧过,又怎么背得出来?”

莫乙呸了一声,说道:“你才蠢呢,这一点我又不是没想到,但事先夸下海口,到了这个份儿上,怎么能够反悔?只好说:‘这本书我没瞧过,自然背不出来。我只需瞧过一遍,就能一字不落地背出来。’。”

沈秀颇是悻悻,哼了一声,沈舟虚叹道:“这话答得不错,却又不知不觉落入了他的第二个圈套。”莫乙说道:“对啊,他一听这话,笑着说:‘好呀,你拿去瞧,但瞧这一遍需多长时间?”我说:‘我看得快,一目能瞧一页,这册书不过一百多页,一盏茶的工夫就够了。’那人笑道:‘好,给你。’当真将书给我,我拿到亮处,须臾瞧完,转过头来,正要背给他听,不料这一瞧,居然不见了他的人影。”

沈秀哈哈笑道:“你还说自己不蠢?换了是我,先点了他的穴道,再来看书。”莫乙气哼哼说道:“好呀,你聪明,敢跟我比背书么?这书房里的书,大伙儿随便抽一本,背不出的就是王八蛋。”沈秀冷笑道:“你这奴才就会背死书,却不知活学活用,所以才会上当吃亏。想当年,宋太祖的宰相赵普,只通半部论语就能治理天下,可见读书不在多,而在于举一反三、领悟书中的精神。”

莫乙沉默一下,又说:“好呀,说到宋太祖、赵普、论语,咱们就来背《宋史》里的《太祖本纪》、背《赵普传》、背《论语》、背《孔子世家》,背……”

沈舟虚忽道,“沈秀的话不无道理。莫乙,你身为劫奴,背书无算,只为我若有遗忘,随时询问,而不是让你炫耀学问。不过,沈秀的话也有不妥之处,那小子诡计多端,未尝不能因人定计,他对付莫乙用这一条计策,若是对你,或许别有诡计了。”

沈秀笑了笑,淡淡说道:“我又哪有这样好骗?”沈舟虚冷冷道:“斗智更甚斗力,轻敌者必败无疑。”沈秀略一沉默,说道:“父亲教训得是,孩儿知错了。”莫乙接口道:“主人你别信他,他嬉皮笑脸的,嘴里说知错,心里却一点儿也不服。”沈秀怒道:“狗奴才,我不惹你,你倒来惹我了……”

“够了!”沈舟虚喝道,“莫乙,那书册还在么?”莫乙道:“在这儿,我都背下来了。”

书房内沉寂时许,忽听莫乙惊道:“主人,你怎么将册子烧了?”沈舟虚冷冷道:“这《苏浙闽三省将帅扰民贪功纳贿实录》,你一个字都不许泄漏出去,倘若泄漏一字,仔细你的皮。”莫乙喃喃道:“是,是。”

沈秀道:“那厮潜入内宅,万一……”沈舟虚道:“不妨,有凝儿在,他一举一动都在掌握之中。”沉默一下,忽地徐徐说道,“薛耳,你有‘丧心木鱼’,劫奴中神通仅次于凝儿,怎么也把人弄丢了?”

薛耳呜呜哭道:“主人,我该死。我遇上的那人很坏,他弄坏了我的木鱼,又骗我说他送走同伴就跟我来见主人抵罪,没想到我等了好久他也没来,恰好主人有召,我只好回来了。”

沈秀笑道:“莫乙笨,你更笨。他让你等着,你就傻傻等着?现如今,他只怕溜之大吉,已在几十里外了。”薛耳抽抽答答地道:“我只当他是好人,不会骗我的。”

沈舟虚沉默半晌,徐徐道:“凡事必有赏罚,燕未归与沈秀欲擒故纵,以观后效;莫乙大意纵敌,但拿到《实录》,功过相抵;至于薛耳,不但失了至宝‘丧心木鱼’,更加妄信敌言,纵走强敌,罪不可恕,罚你经受一个时辰的‘黑天劫’。”

薛耳尖声叫道:“主人饶命,主人饶命。”沈舟虚冷哼一声,道:“都散了吧。”这时间,忽听有人叫道:“且慢。”陆渐推开大门,应声走入书房。

众人见他,均有讶色。薛耳狂喜不禁,一把揪住陆渐,呵呵笑道:“你没跑,你没跑。”转向沈舟虚道,“主人,我说的就是他。”

陆渐点头道:“擅闯贵宅的是我,踏坏丧心木鱼的也是我,沈先生,你不要罚薛耳,他丢了木鱼,并非亵职,只是实力不济,输给我罢了。”

沈舟虚端起桌上茶杯,吹开茶末,向陆渐笑道:“咱们好像见过,那天在十里亭,你就在戚参将身边。”陆渐道:“戚将军是我结义大哥,多谢沈先生替他说情。”说罢拱手施礼。

沈舟虚沉思一下,笑道:“你混入总督府,也是为了戚继光么?”陆渐道:“不错。”沈舟虚打量他一眼,笑道:“你大可逃走了,干吗又要回来?”陆渐道:“我答应过薛耳,要帮他抵罪,岂能言而无信?”

沈秀听到这里,冷笑道:“又是一个蠢材。”沈舟虚神色微变,大喝:“闭嘴,你懂什么?”沈秀不料父亲突发雷霆之怒,只得耷拉眼皮,低头不语,心中却将陆渐恨到十足。

沈舟虚又道:“你与薛耳是敌非友,为何要帮他抵罪?”陆渐微微苦笑:“因为陆某同为劫奴,深知‘黑天劫’之苦,若是因我害他遭劫,我就算逃走,心中也不安宁。”

此言一出,房中三名劫奴望着陆渐,各自露出古怪神气,薛耳眨巴小眼,一双大耳朵呼呼扇动;莫乙口中念念有词,双眼却眨巴眨巴,像是进了灰尘;燕未归的脸仍被斗笠遮掩,斗笠下的两道目光却越发灼亮。

陆渐又道:“沈先生,罪不在薛耳,要杀要剐,你冲着我来。”沈秀瞧得众劫奴的神情,不知为何,满心不是滋味,接口冷笑:“你逞什么英雄,若有本事,正大光明闯入总督府,何必鬼鬼祟祟?深夜潜入,说到底,不过是一介无胆鼠辈。”

陆渐瞅他一眼,冷冷道:“我是无胆鼠辈,也胜过你残杀老弱、勾引尼姑。”沈秀心头咯噔一下,喝道:“臭小子,你敢污蔑沈某?”陆渐道:“是不是污蔑,你自己明白。”

沈秀心中慌乱,面上却不动声色,冷冷道:“你这人胡言乱语,莫不是疯了?”不待陆渐说话,冲沈舟虚拱手道,“父亲,此人污蔑孩儿,委实可恨,孩儿想亲自出手惩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