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巧施暗度(第7/8页)

罗小三接口道:“就怕姓谷的不答应,这两日他在咱们面前指手画脚、阴阳怪气,瞧着便叫人生气。”

周祖谟道:“姓谷的武功平平,不足为畏。可虑的倒是小陆,若能制住他,姓谷的唯有束手就擒。若能生擒东岛少主,不止将功赎罪,更是大功一件,沈先生一高兴,日后我在天部的地位也不同了。”

陆渐听得心惊,那舱中沉寂时许,罗小三忽道:“小陆武功厉害,如何制得住他?”

“那个不识时务的小子。”周祖谟冷哼一声,“我瞧过了,底舱尚有十几坛好酒,料得再过两日,便可抵达中土。那时候,我们借口庆祝归国,邀那姓陆的小子喝酒,灌他个烂醉。当然了,最好生擒活捉,若遇抵抗嘛,大伙儿就一起动手,将他结果了。”

陆渐听得这话,如遭晴天霹雳,半晌也还不过神来。舱中寂然时许,罗小三迟疑道:“周老爷,他两次救过我们的性命,这么做,可有些恩将仇报了。”

周祖谟道:“他救过我们不假,但与东岛余孽勾结也是真的。东岛的朋友,便是我天部的敌人,对待敌人岂可手软?念在救命之恩,纵不杀他,也须挑断手足筋脉,废去他一身武功。”

“好。”众人纷纷道,“这个法子最妙。”周祖谟笑道:“所以这两日大伙儿见了小陆,都要假装笑脸,这叫‘兵不厌诈’。”众海客纷纷赞道:“还是周老爷高明。”周祖谟大为得意,呵呵直笑。

谷缜转身拉住陆渐,只觉他手掌冰冷,不由暗叹一口气,回舱中说道:“陆渐,这世上的人,大多只认名利、淡漠感情。周祖谟是个不成器的奸商,自然处处只为私利,此时但求抵消丢失鸟铳的罪过,恩将仇报不足为怪。”但见陆渐仍是呆怔,心想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将人心想得太好,将来一定要吃大亏。

其后两日,陆渐兴致低落,每见众海客笑脸相迎,心头便如针扎刀刺。这日午间,望见大陆轮廓,罗小三与两名海客果然来请,罗小三假惺惺笑道:“小陆,今日便到中土,傍晚在海宁上岸。周老爷说了,此次活着归国,多亏小陆相助,故而想要跟你喝上两碗,以表谢意。”

陆渐瞧他满脸堆笑,心中越发苦涩,正想回绝,忽听有人笑道:“这酒该喝,不过要算我一份。”罗小三眼前一花,谷缜一身月白长衫,飘然走入舱内。他久处绝狱,不见日光,肌理白皙如玉,兼之这几日饮食无忧,渐趋丰盈,尤显得玉树临风,清俊不凡。

不待罗小三开口,谷缜又笑道:“罗兄,你们得出东海狱岛,区区便无功劳,也有苦劳。你们为何只谢陆渐,却不谢我,如此忘恩负义,岂不成了白眼狼吗?”他这一句戳中了罗小三的心病,罗小三面皮滚烫,不知如何回答。

谷缜一拉陆渐,笑道:“走,喝酒去。”不顾罗小三,直往周祖谟舱中走去。

周祖谟正设宴以待,眼见二人同来,不觉微微一怔。谷缜笑道:“周兄好,谷某适逢其会,也来叨扰两杯。”大马金刀一坐,反客为主,提起酒坛,将桌上的酒碗一一斟满,笑道,“来来来,先干三碗,再叙情谊,若不喝的,都是我孙子。”说罢,先干一碗。

他这话说得歹毒,众海客只为不当孙子,不能不喝,三碗喝罢,面上均染酡红。谷缜却面色如故,又将众人碗里斟满,笑道:“大家这几日同舟共济,都很辛苦,周老大更是劳苦功高,就像那诗里说的什么来着?对了,‘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若不喝下这碗,就是瞧不起周老大。”

海客中谁敢担上这个名声,也只得无奈喝了。周祖谟心头暗急,正想设计,劝陆渐多喝几碗,不料谷缜将碗一搁,脸上露出狂醉迷乱之色,突然喝道:“喝,喝,不喝就是我孙子……”边说边举起板凳,对那一排酒坛,手起凳落,稀里哗啦,将酒坛砸碎大半。周祖谟又惊又怒,厉声道:“你……你做什么?”

谷缜醉醺醺地两眼一瞪,咄咄大喝:“你问我吗?老子是地藏菩萨、托塔天王,奉玉皇大帝圣旨,前来消灭尔等。”举起板凳,作势要砸。周祖谟大惊躲开,不料谷缜板凳一横,又将剩下的酒坛敲得稀烂。

酒坛破碎,醇酒满地,周祖谟毒计落空,心中痛不可当,跌足怒道:“这厮疯了,你们还不把他拿下?”陆渐却知缘由,起身叹道:“他只是醉了发酒疯,我扶他回去。”说罢,去抓谷缜胳膊,不料谷缜挣开他,两眼瞪直道:“我乃诸葛孔明是也,且看我登台做法,借来东风吹旌旗,烧光曹营百万兵。”边说边自手舞足蹈,不知怎的,忽从袖间抖出一枚火折子,只一晃便点燃了,啪地丢在地上。地上的醇酒遇火即燃,一时间火苗乱蹿。

众海客无不惊恐,尽喊救火,不料火势未灭,谷缜又扔出两枚火折,火势益发猛烈,竟至于不可收拾。谷缜丢完火折,趁着混乱,拉着陆渐转身出舱,又瞧火炮边有几桶火药,丢了一个火折子过去,两人远远跑开,只听身后“轰隆”一声,战舰被炸了一个窟窿。一时间,众海客东边救火,谷缜西边纵火,整艘战舰陷入浓烟烈焰之中。

谷缜一边大笑,一边与陆渐抢上甲板,夺下一艘救生小艇,掷入海中,纵身跳上。

陆渐望着舰上冲天烟火,皱眉道:“谷缜,你这把火放得太狠了吧?”谷缜呵呵笑道:“有道是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人喝醉了,无论做什么事,都是自然而然。”陆渐呸道:“哪有这种歪理?”

两人将小艇划出数里远,忽见那些海客跌跌撞撞,纷纷奔上甲板,抢夺救生小船逃命。不多时,忽听战舰内发出一声如雷闷响,滚滚气浪破船而出,偌大战舰四分五裂,变成了一堆铁木碎屑。原来,那把火蔓延至存放火药的舱内,引爆了火药,将战舰炸得粉碎。众海客尽管逃生,但不免灰头土脸、万分狼狈。

谷缜笑道:“陆渐,我是瞧你面子,要不然,昨晚我就放火烧船,这帮王八蛋沉睡未醒,要么喂了鱼虾,要么成了烧鹅。”

不久,两人弃舟登岸,陆渐回望那群海客,略一沉默,叹道:“我不想再见他们了。”谷缜一转眼珠,笑道:“陆渐,你今后有何打算?”陆渐道:“我想先回故里探望祖父,再将鱼和尚大师的舍利送到天柱山安放。”

谷缜道:“天柱山钟灵毓秀,禅宗祖庭,我也想去瞧瞧,可惜始终不得其便。如今我尚有几件大事要去南京了断,你不如先与我一同办完了事,我再陪你探亲游玩。”

陆渐寻思此间地处浙江,家乡却在苏鲁交界,此去南京也是必经之地,当下欣然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