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荒山魅影(第7/9页)

这老人对他微微一笑,现出两个笑窝,他连忙接道:“原来是四兄来了。”忍不住展颜笑了起来。

戚四奇一笑过后,双目一张,四扫一眼,哈哈大笑道:“小老儿来迟了,来迟了,倒累你等了许久,你有这许多朋友要来,怎地方才也不告诉我,也好叫我多拉些酒菜来。”

他一笑将起来,眼睛在笑,眉毛在笑,嘴巴在笑,竟连鼻子也在笑,当真是喜笑颜开,眉开眼笑。

柳鹤亭口中笑诺,心中却大奇:“他竟真是送来酒菜,而且好像听到我方才说话似的——唉,看来此人当真有过人之能,远在别处,竟能听到这里的对话,又不知从哪里整治出这些食物。”

项煌自恃身份,仍自两眼望天,负手而立,意甚不屑。但见这骡车愈走愈近,腹中饥火上升,忍不住偷看两眼,这一看不打紧,目光却再也移动不开。

尉迟高、胜奎英望着骡车后面的架板,双目更是要冒出火来。

陶纯纯轻笑道:“真的送来了。”回顾项煌一眼,“我知道他不会骗人的。”

戚四奇哈哈大笑,将驴车驾至近前,轻轻一跃下地,大笑道:“这都是些粗食,各位如果不嫌弃的话,大家请都来用些。”

项煌、尉迟高、胜奎英俱都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望着这驴车后面架板上放着的一整锅红烧肥肉鸡蛋,一整锅冒着红油的冰糖肘子,一整锅黄油肥鸡,一眼望去,竟似有五六只,还有一整锅大肉油汤,一大堆雪白的馒头,一大葫芦酒。

这些东西混在一起的香气,被饥火燃烧的人闻将起来,那味道便是用上三千七百五十二种形容词句,却也难形容出其万一。

项煌若非自恃身份,又有佳人在侧,真恨不得先将那最肥的一只黄鸡捞在手里,连皮带肉地吃个干净才对心思。

柳鹤亭心中却既惊且佩,他无法想象在如此深山之中,这四个无臂无手的老人怎么弄出这些酒菜来的。只见这戚四奇眉开眼笑地向尉迟高、胜奎英道:“两位大约是这位公子的贵管家,就麻烦两位将这些东西搬下来,用这架板做桌子,将就食用些。”

那“神刀将军”胜奎英与“铁锏将军”尉迟高,本是武林中成名人物,此刻被人称作贵管家,暗哼一声,咬紧牙关,动也不动。若非有柳鹤亭、项煌在旁,只怕这两人早已抽出刀来,一刀将这糟老儿杀死,然后自管享用车上的酒食了,哪里还管别的。

他两人咬牙切齿地忍了半晌,突地回头喝道:“来人呀,将东西搬下来。”

原来他两人站在车前,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他两人心中虽有气,却也忍不住。

心念一转,便回头指使那些银衫女子。这些银衫女子与项煌同来,此刻,亦是半日一夜粒米未沾,腹中何尝不饿?巴不得这声吩咐,一个个都像燕子般掠了过来,霎眼之间便将酒食搬在道边林荫下排好,尉迟高、胜奎英面带微笑,似乎因自己的权威甚为得意。

那戚四奇眉花眼笑,道:“柳老弟,你怎地不招呼客人用些?”

柳鹤亭微微一笑,本想将那项煌羞辱一番,但见了他面上的饥饿之色,又觉不忍,便笑道:“阁下及尊属如不嫌弃的话,也来共用一些如何?”

项煌心里巴不得立刻答应,口中却说不出来,陶纯纯一笑道:“你就吃一点吧,客气什么?”

项煌干咳一声,朗声道:“既是姑娘说的,我再多说便作假了。”

柳鹤亭心中暗笑,口中道:“请!请!”

项煌走到酒菜边,方待不顾地上污泥,盘膝坐下。

哪知戚四奇突地大笑道:“柳老弟,你请这位大公子吃这些酒食,那就大大的不对了。”

项煌面色一变,倏然转回身来。柳鹤亭心中亦是一怔,知道这老人又要开始捉弄人了,但如此捉弄,岂非太过?只怕项煌恼羞之下,翻脸成仇,动起手来,自己虽不怕,却又何苦?

却听戚四奇大笑又道:“这些粗俗酒食,若是让这位公子吃了,岂非大大不敬!”

项煌面色转缓,戚四奇又道:“柳老弟,这位公子既是你的朋友,我若如此不敬,那岂非也有如看不起你一样么?幸好寒舍之中,还备有一些较为精致些的酒食,你我三人,再加上这位姑娘,不妨同往小饮,这里的酒食,就留给公子的尊属饮用好了。”

项煌方才心中虽然恼怒,但此刻听了这番话,心道:“原来人家是对我另眼相看。”一时心中不觉大畅,他生性本来就喜别人奉承,此刻早已将方才的不快忘得干干净净,微微笑道:“既承老丈如此抬爱,那么我就却之不恭了。”伸手一拂袍袖,仰天大笑数声,笑声中满含得意之情。

柳鹤亭目光转处,只见那戚四奇眉花眼笑,笑得竟比项煌还要得意,心中又觉好笑,却又有些担心,只听戚四奇哈哈笑道:“寒舍离此很近,各位就此动身吧。”

陶纯纯轻笑道:“要是不近,我就情愿在这里——”掩口一笑,秋波流转。

项煌含笑道:“不错,不错,就此动身吧。”回头向尉迟高、胜奎英冷冷一瞥道,“你等饭后,就在这里等我。”

戚四奇呼哨一声,那黑驴轻轻一转身,掉首而行,戚四奇一跃而上,说道:“那么小老儿就带路先走了。”

柳鹤亭虽想问他的“寒舍”到底在哪里,但见那项煌已兴高采烈地随后跟去,只得住口不说。陶纯纯纤腰微扭,袅袅婷婷地一齐掠去,轻轻道:“还不走,等什么?”

柳鹤亭随后而行,只见她脚下如行云流水,双肩却纹丝不动,如云的柔发,长长披在肩上,纤腰一扭,罗衫轻盈,一时之间,柳鹤亭几乎连所走的道路通向何处都未曾留意。

蹄声“得得”之中,不觉已到一处山弯,此处还在沂山山麓,是以山势并不险峻高陡。戚四奇策驴而行,口中不时哼着山村小调,仿佛意甚悠闲。

项煌想到不久即有美食,却越走愈觉饥饿难忍,忍不住问道:“贵处可曾到了?”

戚四奇哈哈笑道:“到了,到了。”

柳鹤亭突被笑声所惊,定了定神,抬目望去,突见一片秋叶,飘飘自树梢落下,竟将要落到陶纯纯如云的柔发上。陶纯纯却浑如未觉,垂首而行,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柳鹤亭忍不住脚步加紧,掠到她身侧,侧目望去,只见她秀目微垂,长长的睫毛,轻轻覆在眼帘上,仿佛有着什么忧虑之事似的,柳鹤亭忍不住轻唤一声:“陶姑娘——”

却见陶纯纯目光一抬,似乎吃了一惊,秋波流转,见到柳鹤亭,展颜一笑,轻轻地道:“什么事?”

柳鹤亭鼓足勇气,讷讷道:“我见到姑娘心里像是在担着什么心事,不知能否相告?只要……只要我能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