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是真是幻(第7/12页)

柳鹤亭恍然忖道:“原来他是想将长衫甩落,免得动手时妨碍身手!”

一念至此,他心中不觉大为宽慰,只当他甚为看重自己,微一沉吟,亦将自己长衫脱下!陶纯纯伸手接过,轻轻道:“此人武功甚高,你要小心才是!”语气之中,满含关切之情。

柳鹤亭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心中泛起一丝温暖,含笑低语:“我理会得!”目光转处,远远伫立的银衫少女群中,突地掠出一人,怀中抱着一个纯白包袱,如飞掠到白衣人身前。白衣人解开包袱,将叠好的长衫,放入包中,却又取出另一件白衫,随手抖开,穿到身上,反手拔起长剑,剑尖仍然垂在地面,前行三步,凝然卓立。

一时之间,柳鹤亭又自愣在当地,作声不得。这白衣人的一言一行,无一不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他生平未曾见到此等人物,生平亦未曾遇到此等对手。此时此刻,他势必不能再穿回长衫,呆呆地愣了半晌,却听陶纯纯突地扑哧一笑,抿口笑道:“我猜这世上有些人的脑筋,一定不太正常,鹤亭,你说是吗?”

柳鹤亭闻言,惊奇之外,又觉好笑,但大敌当前,他只得将这分笑意,紧压心底。

哪知白衣人突地冷哼一声,说道:“在下既不惯无故多言,亦不惯无故多事。自幼及长,武林中能被我视为对手之人,除你之外,寥寥可数,你之鲜血,自不能与那班奴才相比,若与异血迹混在一处,岂不失了你的身份!”

从他言语听来,似乎对柳鹤亭的武功气度,极为赞赏,但其实却无异在说此次比斗,柳鹤亭已落必败之数。只听得柳鹤亭心里亦不知是怒是喜,本想反唇相讥,但却又非口舌刻薄之人,沉吟半晌,只得微一抱拳,暗中镇定心神,运行真气,横箫平胸!

他平日行动举止,虽极洒脱,但此刻凝神待敌之时,却当真静如泰山,定如北斗。白衣人目中又有光芒一闪,似乎也看出当前对手,乃是劲敌,不可轻视。

陶纯纯左臂微屈,臂弯处搭着柳鹤亭的一件长衫,星眸流转,先在他身上身下凝注几眼,然后移向白衣人,又自凝注几眼,柳眉似颦非颦,嘴角似笑非笑,纤腰微扭,后退三步。谁也无法从她的神情举止上,测知她的心事。

尉迟高、胜奎英对望一眼,两人各各眉峰深皱,隐现忧态,一齐远远退开。他们心中担心的事,却不知是为了他们“殿下”项煌的生死安危,抑或是为了此刻这两人比斗的胜负!

银衫少女们站得更远,斜阳余晖,映着她们的蓬乱秀发,残破衣衫,也映着她们的如水眼波,如花娇靥,相形之下,虽觉不类,但令人看来,却不禁生出一种怜惜之感!

柳鹤亭手横青箫!

白衣人长剑垂地!

两人面面相对,目光相对,神态相似,气度相似,但这般默然企立,几达盏茶时刻,却无一人出手相击。柳鹤亭看来虽然气定神闲,但心中却紊乱已极,他方才居高临下,将这白衣人与“一鬼三神”动手之情况,看得清清楚楚,此刻他自己与人动手,更是不敢有丝毫大意。

要知这高手比斗,所争往往只在一招之间。一招之失,被人制住先机,整场比斗,胜负之数,便完全扭转!

加以柳鹤亭方才见了这白衣人的武功,知道自己招式之中只要微有破绽,不但立时便得居于下风,而且可能遭到一剑杀身之祸。他胸中虽可谓包罗万有,天下各门各派武功中的精粹,均有涉猎,但在这盏茶时间以内,他心中思潮连转,不知想过了多少变化精微、出手奇妙的武功招式,却未想出一招绝无破绽,更未想出一招能以先发制人!

众人屏息而观,见他两人自始至今,始终不动,不觉奇怪,又觉不耐,只见柳鹤亭掌中青箫,突地斜斜举起,高举眉间,脚步细碎,似踩迷踪,向右横移五寸!

白衣人目光随之转去,脚下却有如巨磨转动,转了个半圈,剑尖微微离地而起,高抬七寸,左掌中指轻轻一抬,肩头、双膝却仍未见动弹!

柳鹤亭剑眉微皱,暗叹忖道:“他如原式不动,我方才那一招出手用天山‘三分剑’中的‘飞莺戏蝶’,让他无法测知我箫势的去向,临身左掌变为少林‘罗汉掌法’中的‘九子万笏’,右箫再用武当‘九宫神剑’中的‘阳关走马’。左掌沉凝,可补右箫轻灵不足,右箫灵幻,却又可补左掌之拙笨,这两招一上一下,一正一辅,一刚一柔,一幻一直,他剑尖垂地,纵能找着我箫招中的破绽,但我那招‘九子万笏’却已全力攻他要害,如此我纵不能占得先机,也不至落于下风,哪知——”

心念电闪而过,目光凝注对方,又自忖道:“他此刻剑尖离地,左指蓄力,两面都是待发之势。我若以北派‘谭腿’夹杂南派‘无踪腿’,双足连环离地,左踢他右膝‘阳关’,右踢他左膝‘地机’,引得他剑掌一齐攻向我下路,然后箫掌齐地攻向他上路,一用判官笔中的最重手法‘透骨穿胸’,一用传自塞外的‘开山神掌’,不知是否可以占得上风?”

他心念数转之间,实已博及天下各家武术之精妙,尤其他掌中一支青箫,名虽是“箫”,其实却兼有青锋剑、判官笔、点穴镢、银花枪,内外各家兵刃的各种妙用!

此刻他一念至此,脚下突地行云流水般向右滑开一丈,掌中长箫,亦在身形流走间,手势一反,由齐眉变为凭空直指!

身形流走,为的是迷惑对方眼光,让他不知道自己要施展腿法,右箫直指,为的是想将对方注意力移至箫上!

哪知白衣人身形,又有如巨磨推动一般,缓缓随之转动,剑尖竟自离地更高,左手亦又变指为掌,肘间微屈,掌尖上扬,防胁护胸。柳鹤亭一番攻敌的心境,竟似乎又自落入他的计算之中!

他两人这番明争,实不啻暗斗,只看得众人目光,一时望向白衣人,一时望向柳鹤亭,有如身在其中一般,一个个心头微颤,面色凝重,知道这两人招式一发,便可立分胜负!

只见白衣人身形自转,本自面向东方,此刻却已面向夕阳,柳鹤亭身形有时如行云流水,有时却又脚步细碎,距离他身外丈余之处,划了一道圆弧!两人掌中箫、剑,亦自不停地上下移动,虽未发出一招,却已不啻交手数十回合!

时间愈久,众人看得心头越发沉重,真似置身浓云密布、沉闷无比的天候之中,恨不得一声雷响,让雨点击破沉郁!

陶纯纯嘴角的半分笑意,此刻已自消逸无踪,额眉间微聚的半分忧心,此刻也已变得十分浓重!夕阳将下,漫天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