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八方风雨(第7/12页)

老人却摇了摇头,笑了笑,白非才记起他是既聋且哑的,于是他微一思索,竟蹲了下来,用手指一字一字地将方才话中之意简略地写在地上,一面忖道:“他要不认识字就糟了。”

风很大,地上的黄土不十分凝固,但白非力透指间,写下去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见,九爪龙覃星赞许地一笑,也在地上写道:“你指上的功夫不错,是谁教你的呀?”

白非有些啼笑皆非,这老人所答,竟全非他所问的,但他却不得不回答老人的话,又写道:“弟子的师傅,也就是家父。”他写到这里,就停住了,因为他以为这老人既是天龙门下,断然没有不知道他父亲的道理,这是他依着常理推测,他却不知道,九爪龙脱离江湖时,方值壮岁,此刻却已是八十高龄了,这数十年来武林中事,他全然没有听人说过,就连天龙门换了掌门,掌门是谁?他也不知道。

“你父亲是谁?”他一笑,又在地上写道,白非心里更是奇怪,却不得不将他父亲的名字写了出来,九爪龙脸上立刻现出恍然之色,写道,“原来你是他的儿子,这孩子现在还好吗?”

白非一愕,望着这位称他的父亲为“孩子”的老人,心中疑念更生,忖道:“难道,他还是父亲的长辈?”手一动,在地下写了“死了”两字。

九爪龙覃星仰首望天,仿佛在感叹着人事的变迁,也仿佛在感叹着自己的老去,白非望着他,心里想道:“他到底是谁呢?”

覃星唏嘘良久,才将自己的名字写了出来,白非自然大吃一惊,连忙下拜,他又写出自己叫白非跟来的意思,白非更是喜出望外。

覃星站了起来,突然身形如风,在那坑墙上打了个转,白非眼睁睁地望着他,不知这昔年就以行事怪异著称的前辈究竟在弄什么玄虚,覃星身形渐缓,终于停了下来,手掌一拂,地上的黄土竟扬起一片,白非连忙避开了,闭起眼来以免沙土落入眼里,可是等他再睁开眼来,面前却失去了覃星的人。

他急忙游目四顾,前后左右都没有覃星的人影。

他不禁大骇,忖道:“难道他这些年来已练成了仙法。”这想法虽无稽,但在此情况下,却不能不让他有些想法。

他眼光落到地上,却见地下伸出一只手来向他招呼,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浑身起了一阵悚栗,却见地下伸出的那只手竟又缩回去了,这时他才发现,不知何时,地上竟多了一个洞穴。

他才恍然知道了覃星为什么会突然在一片原野上失踪?而地下又为什么会伸出一只手来的原因,于是他急跨两步,走了过去,借着光一看,那洞口虽极小,但下面却似非常阔大。

他不敢贸然走下去,俯首下望,却又看到覃星在向他招手,他虽然有些疑惑,但却可以断定覃星绝对没有害他之意,因为人家如果对他不利,根本就不需要费这么大的事。

那洞的入口是个斜坡,他缓缓走了下去,里面竟是一个方圆几达丈余的地洞,覃星见他下了来,又是一笑,覃星已有数十年未曾这样笑过了,这就是人的缘分,有些相交多年的朋友之间的感情,还不及乍相逢的深厚,覃星和白非之间,虽然不是友谊的关系,但这一生古怪的老人,却无缘无故的对白非起了很大的好感,这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

白非进了洞,放眼四望,却见地洞的四壁,满布花纹,虽然乍看都像是极简单而不规则的线条,但你如果仔细一观摩,就会发现那每一个图形之内却含有武学中极深奥的功夫。

白非天资绝顶,他一进了这地洞,就知道覃星带他进来必有深意,当然不肯放过机会,覃星见了他这种态度,脸上益发露出欣慰之色,身形动处,掠到洞口,手一抬,白非顿时觉得光线骤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了,他心里立刻又生出疑念。

“这地洞到底是谁掘的?墙上的线条虽有深意,但他为什么要闭封洞口?这样的光线,叫我怎么看得出壁上的线条呢?何况这洞位于地底,若然洞口封闭,那么在这里的人岂不是要窒息而死?难道他不是九爪龙,而是别人,叫我来此也有着其他的用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疑惑之外,还有些恐惧。

这不能怪他的疑心重,任何人遇着这种事情,也都不免会疑神疑鬼的。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功夫,白非的眼睛已渐渐习惯了黑暗,在这种光线下,他虽然仍不能看得出东西,但也可模糊地辨出一些轮廓来,他极小心地围着洞穴走了一转,突然感觉这地洞内此刻除了他以外,再无别人,那自称九爪龙的聋哑老人,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走了,他心里恐惧的感觉更浓,被人关在这种坟墓一样的洞穴里,自己连原因都不知道,他又感到有一些冤枉和奇怪,但这些感觉总不及恐惧强烈罢了。

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当然是设法走出去,于是他在黑暗中分辨那个出口,摸索走了上去,上面竟隐隐透着一些天光,原来入口之处竟是两块铁板,铁板上有并排的小孔,是以能透入光线和空气,当然透入的光线很黯,空气也是非常混浊的。

他记起方才那老人和他在地面上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地上有着铁板,那一定是因为上头有着蔽掩之物,而事实上,在那么大一片荒野中,即使有一块铁板,也是极难被人发现的。

他开始对这洞穴的主人有些钦佩,因为在这种地方要造成这样一个洞穴,是何等困难的事,他还不知道这个洞穴竟是凭着一人一手所建,既没有别人帮助,也没有任何掘洞的器具。

若以白非此刻的功力来说,他本不难举手破去这两块铁板,但此刻,他心里又起了另一种想法,他想到洞里那些奇怪的线条,那聋哑老人对他说的话,顿时,他觉得这洞穴虽然像坟墓一样的死寂而黑暗,但却有值得他留恋的地方。

佛家说“魔由心生”,人们对任何一件事的看法,全由当事人的心情而定。自古以来,从未有一人能将人类的心理透彻地明白,白非这种心理的变化,恐怕连他自己也不能解释。

他刚想回头往洞底走,哪知肘间突然接触到一样东西,他感觉到那绝不会是没有生命的东西,又吃了一惊,模糊中望见那是一条人影,但方才他却真实地感觉到洞穴中并没有别人的。

顿时,他身上又起了一阵栗悚,厉喝道:“你是人是鬼!”飕地一掌向那人劈去,哪知那人影一晃,白非眼前一暗,竟又失去了那人的影子。

白非可真有些待不住了,又想跑出去,他这里心中正在忐忑不定,那时眼前却突然一亮,光线骤明,抬头一看,那洞口的铁板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又被人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