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香车宝盖(第5/8页)

岑粲胸前一松,亦自拧身错步,退出一步。须知他乃十分狂傲之人,虽对红衣娘娘有所怯惧,但心下亦大为气愤,此刻见自己微一出手,便使得她不得不放松手掌,不禁冷笑暗忖:原来她武功也不过如此。

怯惧之心,为之大减,双手一整衣衫,又道:“老前辈口口声声讥嘲辱骂于我,实不知是何居心。家师纵然对老前辈有不是之处,但家师并未死去,老前辈却也不该将这笔账算在晚辈身上呀!”

言下之意,自是暗讥这丑人温如玉只知以上凌下,以强凌弱,却不敢去找自己的师父算账。

如此露骨之话,温如玉怎会听不出来。岑粲目光凝注,心想她必定又要仰天狂笑,或是暴跳如雷。哪知道望了半晌,这诡异毒辣的女魔头面上,不但连半丝表情都没有,而且目光黯淡,像是正在想着心事,又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这么一来,自然大大出了岑粲意料,转目一望,却见玄衫少年——卓长卿亦在俯首深思,他心下不禁大奇,自忖道:“这厮怎么如此奇怪,起先一副声势汹汹、目眦尽裂的样子,此刻却又站在这里发呆——”

转目一望,那红衣娘娘亦仍垂首未动。

“这温如玉怎么也如此模样,倒像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想情郎的样子。”

目光四扫,只见那十余个红裳少女,有的手持青竹,有的轻捧羽扇,远远围成一圈,竟也是一个个目光低垂,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岑粲人虽狂傲,机智却深,此刻暗中冷笑一声忖道:“这些人一个个都像有着三分痴呆,我却又留在这里做什么。”

须知他与红衣娘娘以及卓长卿之间,本无深仇大恨,虽对卓长卿有些妒恨,但忖量眼前局势,知道自己若还留在这里,非但毫无用处,只怕还要惹些麻烦。又看到这些人都在出着神,像是根本没有注意自己,心念一动,再不迟疑,回身便走,只希望那红衣娘娘不要又突然拦住自己。

走了几步,身后没有反应,他又忍不住回头望去,哪知方一回顾间,那红衣娘娘的面容,却又赫然在他眼前,一面冷冷道:“你师父现在哪里?”

岑粲心中一阵剧跳,往前一蹿七尺,方敢转回头,却听这红衣娘娘森冷地又追问一句:“你师父现在哪里?”

岑粲暗叹一声,知道自己的师父必定做了一些非常对不起这红衣娘娘之事,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她方才的神色,心想:难道师父他老人家和这奇丑的怪物,有着什么情感的纠纷?

一念至此,不禁又向这丑人温如玉仔细看了两眼,只觉她不但丑得吓人,而且苍老已极,只怕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男人会爱上这种女子。

心中转了几转,这狡黠的少年不禁疑云大起,沉吟半晌,方自说道:“家师现在何处,晚辈也不知道。老前辈与家师本是故友,怎的此刻却问起晚辈了?”

那丑人温如玉面上本是极其森冷的神色,突然变得十分奇特,目中威光尽敛,竟幽幽叹道:“我已将近五年没有见着他了,唉——不知他为什么总是不愿见我——”

目光一垂,又陷入深思里,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她这种情感的变化,看在岑粲眼里,岑粲不觉为之暗笑一声,知道自己方才的推测,并不离谱,奇怪的只是自己的师父年华虽已老去,却仍风度翩翩,不知怎的竟会搭惹上这种女子。

他却不知道那万妙真君尹凡之阴险狡诈,世罕其匹,果真为着一事,而骗了这丑人温如玉之情感。原来温如玉有生以来,从未有过一个男人喜欢过她。她面上虽然毒辣怪僻,其实心中又何尝不在渴望着一个男人的温情。

而尹凡就利用了她这个弱点,使得她全心全意地爱上自己,等到他觉得她已不再值得自己利用,便一脚将她踢开。

这当然使温如玉痛苦到了极处。只是情感一事,偏又那么微妙,她虽然将他恨到极处,却偏偏又忘不了他,只希望他能回心转意。

这种复杂而微妙的情感,才使得她方才的神色,生出那么多变化。只是岑粲虽是尹凡的弟子,对这段事却一点也不知道。

这两人对面而立,心中各有所思,哪知远远站在一边的卓长卿,此刻竟突然以拳击掌,像是心中所思已有了决定,抬目四望一眼,便自如飞掠来,口中厉喝一声,道:“姓温的,不管你是为着什么,我爹爹总是死在你的手下,今日你武功若强胜于我,那么你就一掌将我击死,否则的话,我就要以你颈上人头,来祭爹爹的在天之灵。”

温如玉倏然从甜蜜的梦幻中惊醒过来,听他说完了话,面上不觉又泛起一阵阴恻恻的笑容,扫目一望岑粲,冷冷道:“你别想走!”

才转过头向卓长卿道:“我若一掌将你击死,那么姓卓的岂非再无后代,你爹爹的大仇,岂非永将沉于海底——哼哼,我先还当你是个孝子,哪知却也是个无用的懦夫!”

卓长卿呆了一呆。他方才见了这丑人温如玉的身法,知道自己并无把握能够取胜,今日若想复仇,实是难如登天,本想乘着她和那黄衫少年答话之际,借机一走,回到王屋山去,将武功苦练一番,再来复仇。

但转念一想,此刻大仇在前,自己若畏缩一走,又怎能再称男子?须知他本是至阳至刚之人,正是宁折毋弯的性格,心想便是今日抛却性命,也要和这红衣娘娘拼上一拼。他心中唯一顾虑的,只是自己若死了,又有谁会为爹爹复仇。

此刻这丑人温如玉的话,竟讲入他的心里,他一呆之后,讷讷说道:“我若死了,我爹爹相知满天下,自然有人会为他复仇的。但今日我若将你杀死,只怕连个复仇的人都不会有哩。”

丑人温如玉双目一睁,威光暴现,但却又哈哈笑道:“好个相知满天下!我倒要问问你,我老人家将你爹爹击毙已有十年,怎么就没有人来找我老人家为他报仇的?”

卓长卿不禁又为之一愕,不知道她说此话到底是何用意。沉吟半晌,突然朗声道:“我们姓卓的代代相传,做事但求心安而已。今日我若放过了你,便将食不知味,卧不安寝。你多说也无用,何况——哼,你武功虽高,我却也不畏惧于你。”

丑人温如玉哈哈大笑,说道:“好极,好极,我老人家就冲着你这份志气,倒是要给个便宜给你占占——”

她语声一顿,笑容尽敛,冷冷又道:“今日你若胜得了我老人家一招半招,你便尽管将我颈上人头割去,祭你爹爹之灵,我老人家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卓长卿冷冷一笑,道:“阁下名满天下,自然不会失信于我一个后生晚辈,这个我倒放心得很。只是——”他目光向那些围在四侧的红裳少女一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