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引 第五章 恩情难了(第12/13页)

管宁含笑着点了点头,但是这笑容却仍不能掩住他眉宇间的忧虑之色,他笔直地冲进去,一面焦急地问:“师父可在?”

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他双眉略展,极快地穿过那片细沙铺地,积雪也打扫得极为干净的演武场,一个精神矍铄的高大老人,已从屋中迎了出来,哈哈一笑,微带责备地说:“回来多久了,怎地现在才来看我?”

如此严冬,这老者仍只穿了件丝棉短袄,腰板也挺得笔直,丝毫不见老态,他正是管宁学剑的启蒙师父,京城中赫赫有名的武师,一剑震九城司徒文。

多日来的惊骇与不安,使得管宁再也无法专心研习,考虑了许久,他终于打定了主意——带着那白衣书生先去寻找那位武林中的一代神医,治疗他的伤痕。这样,自己一离开,只怕便不会有人到家里来骚扰了。

此刻,他随着自己启蒙的恩师,并肩走入那间宽敞宏大的厅堂,想到自己以前在这里练剑的日子,心中真是有万千感慨。

他闪烁着、迟疑地将自己半年来的遭遇,大约地说了出来。

虽然他讲得并不清楚,也不完整,却已足够使得这老武师惊异了,因为他再也想不到,从自己这个富家公子的徒弟口中说出的名字,竟会是连自己也只是耳闻,从来未曾眼见的武林一流高人。

这一切,几乎都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他俯首沉吟良久,方自抬头,沉声问道:“宁儿,你的遭遇的确是值得惊异的,若非为师一向深信你的为人,唉——你说的事,确是令人难以相信。”

他语声微顿,长叹一声,道:“但是你知不知道,此刻你已牵涉到一件极为诡秘复杂的武林仇杀之中,你虽然回到家里,只怕别人也不会将你放过……”

管宁心头一凛,暗忖:“师父果然是个老江湖,对任何事都看得这样清楚。”

一面微微颔首,把昆仑黄冠的来访,那枯瘦道人临走时的话,以及最近数日所遇的两件奇事,都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司徒文长眉微皱,沉声道:“那枯瘦道人想必就是昆仑门下的掌门弟子,昆仑云龙三大剑客中的啸天剑客了,咳——此人到了北京城里,老夫怎的都不知道——”

司徒文目光一张,眉峰却皱得更紧,接着又说道:“只是,那三口兵刃、两只人耳,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管宁皱眉道:“弟子亦被这两件事弄得莫名其妙,若是有人想以此示警,但又有谁会用自己人的耳朵来示警呢?因为弟子在家中查看了一遍,家里并无异状,更没有人失去耳朵,弟子在外面一向都没有什么恩怨缠结之事,这两只人耳岂非来得太过离奇?”

司徒文俯首沉吟半晌,突地一击双掌,恍然说道:“此事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有人想在暗中对你不利,却被另一个暗中保护你的人杀退,并且割下耳朵——宁儿,你此次出去游历,结交到不少武林异人,此事倒并非没有可能。”

管宁又自皱眉道:“弟子此次虽然相识了一两位武林异人,但以弟子的身份,又怎能与他们谈到‘结交’二字,他们万万不会在暗中保护弟子呀,除了——”

他心中一动,突然想起凌影来:“难道是她?她还未离开我,却又不愿和我相见——”

一时之间,凌影的婷婷倩影,又复涌上心头,他越想越觉此事大有可能,不禁长叹一声,暗中低语:“你又何苦如此呢?难道你不知道我多么盼望再见你一面?”

司徒文目光动处,只见他突地呆呆地落入沉思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足以令他心动神驰的事。

良久良久,方自抬起头来,像是自言自语,却又非常坚决地道:“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留在家里。”

抬起头来,缓缓又道:“弟子离京之后,家中之事实在放心不下,但弟子如不离京,只怕烦恼更多,唉——弟子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主意,师父——”

司徒文两道已然花白的浓眉,微微一轩,哈哈大笑着说道:“宁儿,在老夫面前,不可说拐弯转角的话。”

管宁面颊一红,却听这豪迈的老人接着又道:“你离京之后,你家里的事,老夫自会料理,绝对不让歹徒惊动了令尊令堂两位老人家,若是有一些武林高手寻访于你,老夫也可以言语将之打发,你只管放心好了。”

管宁双目一张,喜动颜色,脱口道:“真的?”

一剑震九城司徒文一瞪目道:“为师数十年来闯荡江湖,成名立万,就仗着这一诺千金,难道到了老来,还会骗你这娃娃不成?”

一时之间,管宁望了望他苍老的面容,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倾服,只见自己的师父纵然武功不高,却不愧为顶天立地的英雄,凝注半晌,“扑”地跪倒地上,却不知该说什么感激的话。

司徒文含笑地将他拉起来,这老人心中又何尝不知自己这个应诺,将会替自己带来多少麻烦,只是他只觉自己年华已老去,却始终没有做出一件真正足以惊动武林的事来,此刻管宁所说的这件奇诡的故事,便引发了他的雄心和兴趣,这正是老骥伏枥,其志仍在千里,只要一有机会,他还想表现一下自己的千里脚程的。

管宁反手一把握着这老人宽大粗厚的手掌,怃然良久,缓缓道:“师父,弟子此次离去,归期实不能定,家里的一切,就……就都交托给你老人家了。”

司徒文轩眉一笑道:“好男儿自当志在四方,你只管去吧!江湖之中,尽多你们这些年轻人值得闯荡之处,只是……”

他目光在管宁身上缓缓一转,接着又道:“只是你这样的装束打扮,在江湖上太引人注意,此刻你既已卷入一件武林中的恩怨仇杀之中,行迹是仍应稍微避人耳目——”

司徒文又自长叹一声,缓缓接道:“这也许是为师到底年纪大了,才会说出这种话,若是换了当年,唉……”他又长叹一声,倏然住口。管宁目光抬处,只见他一手捋着长须,目光遥遥在院中一片被寒风卷起的黄沙上。这虽已暮年,雄心却仍未老的老人,似乎在这片黄沙之中,又看到了自己昔年闯荡江湖的豪情往事,是以萌生感慨,不能自已。

雪虽住,风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