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浩气疗伤(第5/6页)

小弦顿觉无趣,偷眼看景成像,却见他双目倦意隐现,红丝横布。他知道像景成像这等高手纵是几日几夜不眠不休也断然不会如此,只怕是为了自己的伤势大伤脑筋,熬夜苦思破法,一时心中颇感内疚,说不出话来。

景成像也不多言,眼看一碗粥喂完了,便道:“你若是不饱,我再添些给你。”小弦低声道:“给我拿本书来看吧。”景成像从书柜中取出一本绢册递给小弦:“这本是《黄帝内经》,你亦无须硬行钻研,只将经脉穴道的位置记清就好,若有不懂尽可问我。”说完竟无多余言语,转身欲走。

小弦心中尚有许多谜团未解,一心想与景成像多说些话。只是看他面上一副漠然的神情,不知从何说起。他刚刚喝了一碗粥,自觉体力已经稍稍恢复,想坐起身来,不料手一撑床,仍觉得浑身酸软无力。

景成像听到响动,转过头来轻声道:“你不要乱动,至少十余天内你都只能躺着。”小弦不解:“为什么?”景成像眼望床沿:“我怕你妄动内气,在你昏迷的时候喂你吃了一副‘软筋散’……”

小弦大惊,勉强笑道:“我又不会内功,如何能妄动内气?景大叔……”景成像打断小弦的话:“你若不会内功如何又能使出嫁衣神功?”小弦语塞。犹记得当时心中一想到运用嫁衣神功的各处穴道时,便不自觉地有丝丝内气游身而走,可自己确实从未跟父亲学过什么内功,这倒真是奇了。

原来那《天命宝典》虽非武学典籍,但却是通今博古,集老、庄、易经等道学典藏为一体,汇阴阳于无极,化繁复为简单,可于不知不觉中引发人体对尘世万物的一丝灵感,借以汲取天地之精华。只不过这种发于本体的灵感却须得从小修习,若待年岁大了,耳闻目睹红尘浊世,灵感为凡嚣所蔽,便再不能于至静至寂中与自然沟通。此等道理别说巧拙大师与许漠洋并不知晓,只怕当初撰下《天命宝典》的昊空门祖师昊空真人亦不自知。大凡这种理念玄妙高深的典籍都需饱学博识之士先熟读万卷书再来细细研习,不然一个识字的黄毛小儿如何能解开那意念繁复的道家学术?

也是天命使然。许漠洋的《天命宝典》本就是巧拙有意无意间口述身教与强行传功入体,既是难窥全豹,又无书典指导。许漠洋只恐时日久了心中遗忘,有负巧拙传功,便时时默诵于口,更是因为身处荒山野岭无人交流,便只当对牛弹琴般说与小弦听,聊以解闷。却不料小孩子的识见大都是得于父母后天的言传身教,小弦在许漠洋的潜移默化下竟也初通《天命宝典》的皮毛,待他略微大一些许漠洋再有意相授,如此一来反造就了小弦以初蒙世事的垂髻之龄便打下道学根基这等千古未有之奇事,其中精微玄奥处连几个当局者亦是不详。

小弦见景成像欲要离去,实是怕了一人独对这空寂的房屋,一急之下脱口道:“景大叔莫走,我,我想多说会儿话。”景成像淡然道:“你现在就只须好好看书,说什么话?”小弦勉强笑道:“从前我生病的时候爹爹都陪着我……我,我有点怕。”景成像看了小弦半天,沉声道:“我又不是你爹爹!”

小弦话方出口立觉不妥。他对景成像的第一印象极好,在这人生地疏的地方不知不觉便当他是亲人一般。但转念一想,说到底景成像与自己素不相识,只不过应林青与虫大师之请给自己治伤,何况他身为一阁之主,自是有许多事情要做,自己这样要求确是显得冒失。

于是小弦解嘲般喃喃自语道:“你若是怕我动内气,便点我几处穴道好了,用药物岂不是显得太没有高手风度了。”景成像厉声道:“你要与我讲条件么?”稍稍一怔,似是觉出自己语气太重,目光与小弦略略一触立刻移开。

小弦万万也未料到原本安详慈和的景成像会突然变得如此严厉,语音震得耳中嗡嗡作响,千万种委屈一齐袭上心头……他本就极是敏感,一时觉得景成像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心道点睛阁主与暗器王林青也没有什么交情,给自己治伤费神费力,怕是未必心甘情愿。一念至此,顿时激起一股傲气,咬住嘴唇不再言语。

景成像长叹一声,轻抚小弦的头,放缓语气解释道:“你不清楚其中的凶险处,若是妄加外力只会提前引发你的伤势……”小弦甩甩脑袋,却晃不开他的手。景成像也不多说,再叹一声,朝门口走去。

小弦撅着嘴,赌气般恨恨道:“我若是尿急撒在床上,你可别怨我……”景成像骤然转头,瞪了小弦半晌,也觉好笑,却仍是板住脸:“我给你做个牵着绳子的铃挡,若要叫我只须拉铃便是。”

一连几日,小弦都在专心看《黄帝内经》、《子午经注》、《千金方》、《扁鹊神术》等各类医书。可那些书上多是以古篆所书,小弦只认得几个,大多却是不识。他只道景成像有些嫌恶自己,也不去找他释疑。索性不按那些经脉的走向,先去认穴道上标注的简单文字,记住一个穴道的方位便在身上比划几下,然后再去认下一个穴道……

比如刚刚记下手肺经的“中府”穴,又立刻跳转到任脉的“天突”穴,再转至足肾经的“少泉”穴……说来也怪,随着他从一个穴道跳至另一个穴道,体内便有股气流隐隐而动,宛若活物一般。

原来小弦虽因《天命宝典》有些内功根底,却从未正式修习过内功,根本不懂收放之法。而他一心要记下经脉图上的各处穴道,随着意念所想,内息便不自觉地循势而行。

小弦记性本强,不几日能认下字的穴道俱已记住,左右无事便去认那些不识之字,按偏旁认取或是胡记一气,一时似是而非的穴道记了一脑子,却全然串连不起。只觉得一股内息亦在体内各处经脉间跳荡不休,时而阻滞,时而畅通。他还以为是那“六月蛹”游走全身,起初尚有些害怕,惯了也便不当回事,反觉得十分好玩。他性子倔强,有时两处穴道间的内息无法畅通,反而强行鼓动内息,力竭方止。他却不知如此行功大是凶险,除非失心疯,否则谁敢似他这般不依经脉运气乱冲乱撞,有时甚至尝试以内气打通任督二脉。这般行事就连内家高手亦要修习几十年后方敢如此,何况他一个初窥门径的小孩子。

幸好一来小弦功力尚浅;二来他全心全意只为记下穴道方位,反对体内运转的内息不以为意,恰恰合了道家“无为”的路子;三来他只怕这“六月蛹”气收拾不住、引发伤势,稍觉不对立时换个穴道;四来《天命宝典》虽非武学典籍,却是最讲究顺天行事,每当小弦睡觉休息时便不知不觉将体内紊乱的内息带上正轨……如此种种原因加起来,方不至于令他走火人魔,导致大祸,不然似他这般胡练一气,只怕早是呕血而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