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建文登基(第5/13页)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四名太监扛着一张雕龙木椅从后宫走出,安放妥当后,在殿前两边立定,殿内立即安静下来,众臣也自动略作排列站定。只见皇太孙朱允炆身着重孝服,缓步走了出来,东宫侍读的翰林黄子澄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掌印太监诚惶诚恐地双手捧着那份诏书,走在黄子澄的后面。
黄子澄等朱允炆坐定了,便躬身走到众臣行列之中,正好站在徐辉祖的身旁。只见朱允炆双眼红肿,但脸上已有血色,仔细看时,可看出容貌做了一些修饰,看上去丧乱之色大减。
众臣一起跪下,齐呼吾皇万岁。朱允炆颔首道:“众卿平身听诏。”那掌印太监便捧着那诏书,尖着嗓子宣读起来。那诏书除述大行皇帝的开国功勋前无古人,亦将皇帝的驾崩归罪于子孙之孝诚不足感天地,然天意难追,继位者必以大明江山及千万黎民为重,含悲忍痛而诏告,凡国事百端先帝皆有妥善安排,兆民虽衔哀而可无忧云云。
继位仪式便在众臣万岁声中完成,只待一个月后的登基典礼,便可正式诏告天下,翌年改元建文。
朱允炆打起精神,就他能想到的大事一一垂询,无论是京师警备、边境安全、大行皇帝安葬事宜、宫廷仪式、佛事等等不一而足,每件事都有主其事的臣子对答如流。朱允炆知道,这都是自己几个亲近的能臣悉心规划的结果,不禁松了一口气,暗觉安心。
这一段时间,他全心全力侍奉汤药,整个人如紧绷之弓弦,无昼无夜却不觉疲累,直到祖父驾崩,他便突然崩溃。这时他虽伤心欲绝,总算可以平静地思考一些事情,想到自幼年以来的依靠突然去了,今后再也没有“天塌下来有爷爷顶住”的日子,他默默对自己说:“允炆啊,以后要靠你自己了。”两行清泪又忍不住夺眶而下。那年朱允炆二十一岁。
傅翔风尘仆仆到了南京。他依照方冀一路留下的暗记,也在长江与秦淮河口上岸,要雇一条小船溯秦淮河而上。船老大见傅翔一个单身少年竟然独资雇船,不禁起了些疑心,便问道:“小客官家住南京城吗?”傅翔道:“我自外地来,大哥你送我到聚宝门便好。”那船老大道:“客官莫客气,叫我老王就成。南京城这几日城门严禁,小客官你外来人,怕要遭守城的细细盘问呢。”
傅翔奇道:“为何如此?”老王道:“昨日洪武皇帝病死了。”傅翔大吃一惊,胸中热血翻腾,这个杀祖杀父的仇人竟然得了善终?他颤声道:“老王,你说的可真?”老王指着远方的城墙,道:“你不信,瞧瞧定淮门上的旗子不都换了白色?”
傅翔抬头望去,只见城墙上所有的旗帜果然全都换成了白色旌旗,他要再次确定此事,便问道:“老王,你说洪武皇帝昨日死了?”老王想了想,答道:“到底啥时间死的老王也不知,但是城里旗子是昨日换白的。小客官,你可是要到城里投靠什么人?有人名就好过关。”
傅翔心中思潮汹涌,他暗暗咬牙,寻思道:“我千里迢迢赶到南京,朱元璋却早一天走了,难道这是天意,不让我亲手为爹爹及爷爷报仇雪恨?也不知师父有没有什么行动?”想到这里,更急思着要寻方冀,便掏出一锭银子给老王,道:“银子给你不用找了,快快送我去聚宝门。”
那老王见那锭雪花花的银子,眼睛一亮,心中疑念更浓,他一面摇橹开船,一面嘀咕道:“待会你若进不了城,可别怪我没有先警告。”傅翔道:“不怪你,快走,快走。”
船行过石城门,左边是石墙,右边远处一片青葱林子,林子外是莫愁湖,好一幅明媚的江南美景。傅翔无心欣赏,只看到石城门上的白幡飘扬,衬着蔚蓝的天空格外醒目。
船近三山门时,忽然有一条小渔船从旁划近,船上一个顶笠渔夫大声叫道:“老王,老王!”老王一面停橹慢下来,一面哈哈笑道:“老陆啊,那天使得好疑兵之计啊。”那小船一路划近来,傅翔见那渔夫是条浓眉环目的老汉,手上双桨如同加了什么机簧一般,轻轻一拨,渔舟便射出如箭,又快又灵巧无比。他不禁看得呆了,忍不住赞道:“大叔使得好桨!”
那渔人点头不答,却对老王笑道:“正要问你,那天你把两位官爷送到那去了?”老王道:“咱的船在芦苇当中转来转去搞了大半个时辰,最后回到秦淮河,官差屁也没抓到一个。”老陆道:“多谢了,隔天请你喝老酒。”
老王道:“听说城里官差在打听一个大胡子渔夫的来历,问了四五个河上的弟兄,哈哈,大伙儿没有一个人说认识你。老陆,你在这河上混了也十多年了吧?怎么谁也不认得你呢?”老陆眨眨眼道:“官爷要找大胡子渔夫,俺又不是大胡子……”接着他叹了口气道:“难得弟兄们个个义气,就像俺以前在明教时的弟兄一般,找一天你帮我都约过来,大伙儿好好吃他妈一顿。”
傅翔听到“明教”两个字,好像黑暗中见到一盏明灯,便站起身来拱手道:“大叔,您……您方才说‘明教’?”陆镇不答,反问道:“小哥儿你问这作啥?”傅翔想了想,道:“小可也识得一位明教的……明教的英雄,不知是否能打听一下?”
陆镇初时见老王船上搭了一个少年,听口音是个外来客,便无警惕之心,此时听傅翔这般说,倒是要谨慎以对了。他瞪着傅翔道:“小哥儿要打听谁?”傅翔道:“从襄阳来的教书先生方夫子。”
这是方冀在暗语中留下的身分,傅翔试着使用,原不期待对方知道,那晓得陆镇一听此言,环目发光,单桨微微一荡,两条船便紧紧贴在一起。他叫声:“小哥儿快过来。”伸手就要把傅翔拉上他的小船。傅翔本能地一闪,陆镇拉了个空,傅翔一步跨出,已上了陆镇的小船。陆镇只觉船上多了一个人,却连最轻微的摇晃都没有,待傅翔完全站定了,那小船才缓缓下沉一些,陆镇为之骇然。
陆镇从船底提了一个木桶上来,呼的一下连汤带水丢给了老王,老王接过一看,桶里面有两条尺半的鲈鱼。陆镇哈哈笑道:“咱们以鱼换人,这两条鱼教嫂子整治给你下酒,一条清蒸一条红烧。小哥儿,你随我去找方夫子。”
他双桨一扳,小船如箭射出,傅翔只听到老王谢谢送鱼的声音,刹时间小船已在十丈之外了。
傅翔坐在陆镇对面,考虑了一会,决心问道:“大叔见到我方师父?”陆镇道:“方师父?你姓傅?”傅翔大喜,知道遇对了人,忙拱手道:“小可傅翔,从神农架来,敢问大叔……”陆镇点了点头,道:“你师父提过你。俺是明教昔年的水师头领陆镇,江湖上唤俺‘赛张顺’,是夸俺水性比得上那梁山好汉‘浪里白条’张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