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靖难之役(第6/15页)
骡车到了燕王府的侧门,两个士兵显然与随车而来的老妇熟识,挥手道:“李妈今日来得晚了些。”老妇心情紧张,支吾道:“路上耽搁了一下,耽搁了一下。”士兵不疑有他,便让骡车进到内府门前。
张信知道事不宜迟,骡车才一停下,便跳下车来大步跨门而入,两个王府太监叫道:“什么人?停步!”张信理也不理,大喝道:“都指挥使张信,有紧急公事要见燕王!”他脚不停步直接冲进内府,两个太监吓了一跳,一时倒被他指挥使的气势镇住了,待回过神叫道:“王爷贵体违和,不见客人!”一面疾步追赶上去时,张信已经冲到燕王寝室门前。
一个高大的太监横身拦住,十分有礼貌地道:“来的是张都指挥使么?小人马和。王爷有病在身,不便见客,请都指挥使先到旁厅稍坐。”
张信识得马和,便大声道:“马总管休要相拦,张信身上担着千百条性命的大事,今日非见王爷不可,你休要拦我。”马和见他说得如此坚定,心中倒是一震,才开口说道:“张指挥……”张信一挥手打断马和,朝着门帘向内大喝道:“事已急,王爷你今日不见张信,可要悔之不及了。”说完便伸手想要推开马和。
马和听得他这一句话,不禁有些犹疑。就在此时,内室传出一个妇人的声音:“马和,请张指挥使进来吧!”
张信掀帘进入内室,只见朱棣果然卧病在床,床边一张绣椅上坐的正是徐王妃。张信三步走到床前,单膝跪下道:“见过王爷、王妃,张信这厢有礼。”王妃侧身福了半礼,朱棣却是双眼翻白,歪嘴呼气,口不能言。张信低声道:“京师有削藩诏书来,要对王爷动手,王爷快做打算,迟了便来不及了。”朱棣不看他也不理他,只顾自己翻白眼,口水流湿了一条围巾。张信又说了两遍,朱棣总是不答。王妃面露惊色,但随即便恢复常态,低声问道:“张指挥使是奉何人之命来此?”
这一句话便切中要害,张信向徐王妃行了一礼,答道:“奉家慈之命来此通风报信。”徐王妃大起疑心,但表面上并不显露,淡淡地问道:“是什么风什么信如此紧急?如此紧要的公事,指挥使和令堂商议么?”张信知道王妃已起疑心,一时也说不清楚,心中一急,脱口道:“殿下不须这样,我已奉了敕令要捉拿王爷,我来通报,你还要继续糊弄我吗?”
这句话一出,朱棣脸色一变,立刻停止了装病,他和王妃对望一眼,忽然从床上爬起,对张信下拜道:“救我全家性命的人,就是阁下你啊!”他一瞬之间病象全无,大声对总管马和道:“快请道衍法师,有紧急事相商!”
时间是建文元年七月初三。
夏日日长,已快到酉正,天色依然大亮,燕京城的旧皇城里家家户户炊烟如缕,正是准备晚饭的时候。这时燕王府邸的四周突然涌入大批军队,片刻间便将燕王府团团围住,张昺和谢贵所率部队已经会合。谢贵上前对张昺道:“布政使,预定时间已到,张信的人马应已埋伏在王府东侧旧枢密院四周。探子来报,宋忠的大军已过居庸关,前哨已到了北平城外。咱们动手吧!”
张昺点了点头,便命前卫指挥上前宣布,奉旨逮捕燕王府内所属官吏,要求开门入内。门开处,一名护卫首领出来答话:“燕王请张布政使及谢都指挥使入府相商。”张昺和谢贵拒绝入府,但要王府立即交出众官吏受捕。数千军士齐声吆喝,声震王府。
双方僵持了一炷香时间,张昺正感不耐,谢贵道:“咱们便从端礼门冲进去,高持诏书皇命,执住燕府护卫之首,众护卫便不敢妄动,咱们便包围燕王府第开始捉人。”
就在此时,府里走出一名官员,来到张昺、谢贵马前,躬身道:“王爷病体未癒,得知两位奉诏要逮捕府内官属,已经下令谨遵钦命,主动将府内诸官员聚而禁在议事大厅里。有请两位入府,一方面恭迎钦差,一方面共同验明正身。两位带走了人,也要给王爷一张收条。”说完便双手递上一张名单,府内官属尽列其上。
张昺和谢贵仗着皇命在身,又想到燕王府里护卫至多不过数百人,而己方军士超过两千,这时接过名单略一过目,两人对望一眼,点了点头。张昺道:“谢贵率一千军随我入府,其余由副指挥坐镇在外待命。”便和谢贵下马入府。
就在此时,燕王府内突然响起一阵欢呼,东殿传来“王爷病好了!王爷病好了!”的喝叫声。张昺和谢贵吃了一惊,急忙回头看,只见大门猛然被突然冲出的几十名壮汉关上,同时西侧厢房中一下涌出数百军士。张昺、谢贵带领进入到王府的部队不过百人,便立时陷入府内,与门外隔绝。谢贵仗剑待要反抗,只见燕王护卫为首的正是王府都指挥佥事张玉和朱能,所率壮士如狼似虎,一拥而上就将张、谢两人执住,蜂拥着奔向东殿。远远只见朱棣执杖立在殿上,身旁卫士正将一名官员擒住,被擒之人正是京师卧底在燕王府的长史葛诚。
张昺大喝道:“我有皇帝诏书在身,朱棣你胆敢无礼!”谢贵也喝道:“钦赐敕令便在俺怀袋里,不信你可拿去亲验!”他心中暗道:“咱们钦命在身,朱棣不敢伤我性命,只要拖得片刻,张信的部队便会从东杀入……”
他们两人显然都没有真正认识朱棣,也没有真正认识张信。朱棣阴沉地瞪着张昺及谢贵,一言不发。张昺、谢贵以为他在详细思考如何处理这盘乱棋,正要再出言镇之以皇命,朱棣忽然有动作了。只见他啪的一下,将手中长杖掷在地砖上,厉声道:“我有什么病?奸臣们逼我太甚,将这三人都砍了!”
张昺、谢贵及葛诚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全部人头落地,血溅殿前。朱能和张玉在张、谢尸身上搜出了京师来的诏书敕令,朱棣挥挥手冷笑道:“人都砍了,俺可从来没有看到什么诏书敕命。”朱能、张玉会意,也齐声道:“是,咱们都没有看到什么诏书敕命。”张玉随手便将诏书敕命丢在火盆中烧成灰烬。
张信的部队始终没有出现。张昺和谢贵已死,燕府的都指挥朱能很快就收编了留在府外的部队,然后由张玉率领部队,乘夜直取燕京城九门。城防军士并不懂朝廷与燕王府的矛盾,全凭长官的命令行事,如今张昺、谢贵已死,朝廷暗布的部队群龙无首,在各门的攻取中只有零星的战斗。到黎明时,张玉九门已得其八,最后一场和义门的战斗平息后,整座燕京城已经完全落入朱棣的掌控中。
宋忠的大军停留在居庸关,前哨到了燕京城外。天一亮,赫然发现健德门、安贞门上的明朝旗帜全都不见了,城墙上插满了燕王的王旗,哨卒飞马回报扎军在居庸关的宋忠。不久,北平城中另一名都指挥俞填,带了一些残部也从城里逃出,到达居庸关后,向宋忠报告了城里的情况。宋忠绝没有想到事情搞砸得如此之快,完全来不及反应,而朱棣的强悍作风实在令人心生畏惧。他和俞填商量了一下,决定由俞填守居庸关,自己则率军退保怀来,采取了稳扎稳打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