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神农试药(第13/15页)

郑娘子回想那天发生的事,确实心有余悸,轻叹道:“那时娘正要掷一副筊杯,忽然有人在我背后一推,接着颈上一麻,便不省人事了。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可怕之极,你说娘怎能不忧心?”

郑芫道:“当时我在后面看到黑衣尼一拥而上,便觉不妙,等到越过一干信徒冲上前去时,已经来不及了,只看到娘掷出的筊杯在地上,却是一个‘圣筊’呢。”

郑娘子听了这话,忽然眼睛发亮,抓住郑芫的手,低声问道:“芫儿,你说‘圣筊’?”郑芫道:“是圣筊。”郑娘子舒了一口气,两颊有些发热,提着那竹篮道:“芫儿,咱们回家吧。”妹妹睁着一双蓝色的大眼珠望着郑娘子,又喵了一声。

回灵谷寺辞别了天慈及洁庵法师后,郑芫才告诉朱泛,此行的目的地是山东济南和德州,要去见的人是铁铉和盛庸,见着两人是为了要亲交一封圣谕。

朱泛是个用心的人,他听完郑芫的话,便道:“铁参政驻在济南,济南目前尚在战场之外,找到他投一封信不难。那盛庸参将虽说是在德州军中,但那一带战事正在进行,要找他只怕不容易。咱们就先到济南,再去德州吧。”郑芫笑道:“朱泛,你别把我当作没出过门的小姑娘,我虽然没去过,但也晓得济南在南,德州在北。”

两人正要下山,忽然身后有人招呼:“郑姑娘,两位请留步。”声音有些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是谁。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穿着一身蓝色丝棉袍,头戴一顶兔皮帽,正快步走过来,原来是曾见过面的胡濙。

两人等胡濙走近,抱拳道:“真巧,在此碰上胡相公。”胡濙跑得气喘,忙还礼道:“两位锦衣指挥使请了,可是要回城去?胡某想托两位带个口信给郑洽郑学士。”郑芫道:“胡相公怎会在此?”胡濙道:“下月便是春闱大考,今年比以往晚了一些,在下想效法郑洽兄三年前的做法,躲在灵谷寺潜心温习一个月,再进城去应试。前日郑洽兄托信来,说他已经和天禧寺溥洽方丈说好,要我这几天就搬到天禧寺去住,那儿离江南贡院只一箭之遥,方便得多。便请两位为在下谢谢郑兄好意,我是一动不如一静,决心留在灵谷寺到考前一天再进城,好在我早已在秦淮河畔一家客栈订好了房间。”

郑芫暗忖:“咱们下山见过章头儿,明日就北上了,未必能有机会碰到郑洽呢,只好请章头儿转告了。”口中答道:“胡相公放心,咱们一定把话带到,预祝你金榜题名啊!上次我也祝过郑相公,他就高中了。”胡濙道:“多谢,但愿如姑娘金口良言。”朱泛也道了祝福,心中却想:“今年的春闱乃是建文就位以来第一次大考,听郑洽说,参试士子人数较多,要想榜上高中较为困难呢。”

两人别了胡濙,回到城里去找章逸,听取章头儿的行前交代。章逸正从玄武湖边的刑部办完公事出来,便和郑芫、朱泛约在湖畔一间视野优美的茶馆见面。他走进茶馆,见朱泛和郑芫已经到了,三人要了一间小隔间,茶博士走进来请安道:“三位贵客要点什么茗茶,敝馆都备得有,只除非皇宫里今年新进的贡茶,咱们就没有了。”

章逸听得有趣,便问道:“茶博士,此话怎么讲?”

那茶博士谈吐颇为不俗,解释道:“宫里的贡茶乃是各产茶地的地方官进贡的,皇帝皇后加上嫔妃也吃不完,总有一些流出宫外,只要有门路便能得着。敝馆在京师开了三十多年,凡到玄武湖游湖的雅士,没有不到这茶馆坐一坐的。您瞧这窗外,湖光山色便在眼前,又像一幅图画框在窗里面,文人高士们观景品茗之余,便在此谈论天下大事。是以宫中贡茶每年外流,敝馆动用关系,总有办法得到供应。只除非今年新进贡的春茶,皇帝皇后都还在嚐新呢,客官们便要等一等了。”

朱泛拍手道:“咱们也不点什么贡茶,就你茶博士替咱们挑一种好茶嚐嚐就行。”那茶博士应了,便出去备茶。郑芫道:“京师之地,果然事事不同凡响。咱俩便要动身北上,章头儿还有什么交代?”

章逸道:“皇帝要芫儿去办的事,一定与北方战事有关。我上午才与郑学士谈起来,他对大局颇不乐观,他说大将军李景隆不是朱棣对手,恐怕大败之日就在眼前。你们此去的任务即使顺利完成,恐怕于大局也起不了作用呢。”

郑芫先岔题道:“您提到郑洽郑学士,咱们方才碰见了胡濙,他正在灵谷寺借住苦读,准备下月的春闱。他托咱们告诉郑学士,他不去天禧寺了,谢谢郑学士为他安排的好意。这些话就托章头儿转告郑学士吧。”章逸应了。

朱泛道:“那伐燕大将军李景隆若是不成,朝廷为何不换人?”章逸道:“换谁啊?朝廷若是有良将,根本就不会拜李景隆为大将军了。唉,明朝开国以来猛将如云,竟被朱元璋杀到无将可用,这也是气数……”郑芫忽道:“若是傅翔的爷爷还在呢?”章逸压低声音道:“傅翔的身世咱们还是守着些。若有颖国公傅友德在,我猜燕王根本不敢造反。”朱泛道:“傅友德有那么厉害么?”章逸道:“魏国公徐达曾说,傅友德是我朝的霍去病。我问你,徐达厉害不厉害?霍去病厉害不厉害?”

这时那茶博士端着一只精致的茶壶和三只瓷碗进来,他将三只茶碗放好,喝一声:“客官看茶。”唰的一下把茶壶举到肩后,那姿式便如背拔宝剑,茶水就像一道剑光般直射入桌上茶碗。茶博士倒满了三杯茶,一翻臂,茶壶便转回到前面,轻轻地提在手中,桌上没有溅出一滴茶水。

郑芫拍手叫好,那茶博士笑容可掬地道声献丑,便退下了。朱泛道:“这茶博士练得一手好功夫,这等眼力、腕力、臂力,倘若来练暗器,肯定是个高手。”郑芫道:“你怎知他不会暗器?”朱泛道:“说的也是。”章逸摇头笑道:“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人,不要胡扯了。大江南北乃至北方的大城里,有历史的茶馆师傅,多有这套祖传的功夫,跟打暗器扯不上关系。”

他啜了一口茶,赞声好茶,接着道:“我瞧皇帝和京师里知兵法的将军,如徐辉祖等人,已对李景隆失去信心,要寻可用之人重新布署,近日内就要和燕军决一死战。你们这次的任务一定与此有关。”

郑芫点头道:“咱们此去济南和德州,办完了事便立刻远离战场,然后到神农架去找傅翔和方师父。”章逸道:“你们沿着大运河,可经济南直到德州。办完公事后,从德州沿古黄河道到洛阳,再下襄阳,从汉水支流南河到神农架。”朱泛道:“后面一截俺知道,俺第一次碰到方师父和傅翔便是在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