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郑义门风(第7/15页)

圆盘开始转了,他镖在手却不急着往下射标,等那圆盘愈转愈慢了,正要下镖,那庄家忽然伸手在圆盘边上加力一拨,那圆盘又加速转了起来。廖魁定神仔细观察转盘与转速,手中镖针就是迟迟不射。

那庄家一把将圆盘按停了,不大高兴地道:“客官,你倒是赌还是不赌?”廖魁傻乎乎地道:“这转盘不能盯着看,盯着看俺会头晕,俺还是闭着眼往下砸吧。庄家,要是俺的镖没有砸中转盘,算不算呀?”那庄家没好气地回答:“飞镖扎中转盘,转盘停止了仍然没有倒下才算,否则重新再射。”廖魁道:“那好,那好,咱们再来过。”

那庄家伸手一拨,转盘才开始转动,廖魁看准了大喝一声“大”,一镖扎下,正中一个“大”字。那黑皮站在后面看,大喝一声采:“好样的!”

那庄家伸手使了一把暗劲,转盘一开动就转得飞快,廖魁眼明手快,把握第一瞬间的感觉一镖射出,同时大叫一声“小”,转盘停时,针镖正正扎在一个“小”字上。黑皮又叫好鼓掌,好比自己中了镖。

庄家动了气,这一回施了手脚,用上一种巧劲,那圆盘竟然先慢后快,转得十分诡异,但廖魁掌握的诀窍是把握第一时间,轮盘才一转动,他的镖针已经出手,其后的转速并不影响他的直觉,果然第三镖又中标的。庄家脸色微变,知道碰到不好惹的赌客了。

现在换成廖魁操盘,庄家射镖。庄家必须三镖俱中才能打平,平手后还要再比。廖魁随手一拨,那圆盘转起来,庄家训练有素,圆盘虽在转动中,他依然看得真切,大叫一声“大”,便一镖射下;然而就在这同时,廖魁忽然伸手在圆盘上补了一拨,庄家的镖针尖已扎在一个“小”字上。

那黑皮瞧得大乐,比自己赢了还要高兴,大声叫道:“妈的,总算碰到高手了吧!”庄家脸色十分难看,但这圆盘赌的规则中并没有禁止操盘人两次拨弄轮盘,即使输得不甘心,也不得不拿银子赔给廖魁。

廖魁见那黑皮一直在旁替自己加油喝采,便将那锭银子交到黑皮手上,道:“这银子借给你,你若信得过我,我再赌几把,你拿这银子来插花。”那黑皮赌性一起,心痒难搔,可惜没有本钱,现在廖魁借钱给他插花,那分感激之情几乎直追对父母养育的感恩。

庄家暗恨道:“你这瘦鬼摆明是来找碴了,我倒要瞧瞧你有多少本事。”

廖魁本来拿个十多两银子,只想小打小摸赢点房钱饭钱,那便不伤大雅,也不会出什么事。但他偏偏要逞本事,义助那黑皮,这便有点冲着赌场庄家对干了,这一桌立刻透着些火药气,便有几个大汉围过来观看了。廖魁答应过方冀绝不会惹事,这话在此时已经丢到脑后去了,显然方冀对赌徒的性子还不够了解。

那庄家也发狠了,施出手段来和廖魁周旋,但是又输了一锭银子。围观的人愈多,庄家心中愈是急怒交加。这时又轮到廖魁操盘,他一开始便连拨两下,隔了一瞬间,又加拨第三下,那庄家双目发赤,使尽全身力气,大叫一声:“小!”一镖射出,正中廖魁的手背,廖魁惨叫一声,手上血流如注,痛得说不出话来。

那黑皮怒吼道:“你,你怎么伤人!”庄家冷冷地道:“咱射歪了,他不该伸手加拨轮盘,很危险的。”廖魁拔出那枝镖,连血一道射向那庄家,口中骂道:“妈的,你这亡人故意伤人!”那庄家赶快伏在赌桌上,那枝血镖便飞向围观人群。

惊叫声中,忽有一人走过来伸出两指,一下便将飞镖夹住了,围观闲汉便叫声好。只见来人身穿锦袍,竟然是个锦衣卫,还带着一个镇上的捕头跟在后面。那锦衣卫操着宁波一带口音喝道:“都不要动,长官有事情要问。”说着将手中的镖一弹指便射在圆盘的正中央,那镖尖上的铁针深入木盘足有半寸深,又有人凑趣叫道:“好功夫!”

这时赌场中央赌牌九的大桌前,一个高阶的锦衣卫正挥手止住所有的赌客及闲汉,也是一口宁波话,指着一张高木凳道:“麻烦侬挪一张高高的矮凳,借把阿拉用一会。”廖魁曾听人说过,宁波一带有人把所有的凳子一律都叫“矮凳”,如果是高凳就说“高高的矮凳”,想不到这回真听到了,便忘了手上的痛,哈哈笑出声来。

那锦衣卫的长官站上“高高的矮凳”,环目四顾,大声道:“朝廷有命抓钦犯,镇里头凡是有生面孔的,就要报告衙门。这几天有没有看见生面孔?尤其是文诌诌讲京师口音的,特别要注意。”

这边赌轮盘的观战众人,眼光都投向那黑皮、黑皮的伙伴,还有廖魁三个人身上;显然这三人都是“生面孔”,都操着京师的口音,就只算不上“文诌诌”。

这边的锦衣卫看了三人一眼,板起脸来问道:“那三个人从京师来,是一道的?”廖魁道:“不是一道,我不认得他俩。”他手上还在滴血,但深知牵扯愈少愈好的道理。那锦衣卫听他口音果然是南京人,便对身边当地的捕快道:“老金,把伊拉三个人带回去问话。”

那边牌九桌上做庄的胖子正是赌场主人,只巴望这两个锦衣卫快快离开,好继续做生意,便拱手作揖道:“官爷们请放心,我等看到可疑的人定要报告的。”有一个赌客忽然道:“昨天镇里来了两个道士,到处东打听西打听。”胖子不想节外生枝,希望锦衣卫交代完了就走人,偏这赌客不识相要献殷勤,果然那锦衣卫停下来问道:“两个道士打听啥?”那赌客道:“好像……好像也在打听有没有从京师来的……”那锦衣卫道:“道士还在么?”那赌客道:“好像是在啥道观借住。”

锦衣卫的长官对另一个锦衣卫一挥手,道:“我俩去找找那两个道士,老金先带这三个人回衙门关起来。”说完便大剌剌走出赌场。那捕快一挥手中的铁链,哗啦啦一声,对廖魁道:“你三个乖乖跟我走,免我把你们拴成一串拉上街就难看了。”那黑皮手脚倒快,早就把桌上廖魁赢来的银子拿了交给廖魁。那做庄的想说什么,廖魁扬了扬血淋淋的手,对他道:“这笔帐下回再跟你算。”便和黑皮及他的伙伴跟着那捕快走了。

进了捕房,捕快掏出一串钥匙去开牢门,那黑皮的伙伴手脚麻利,一瞬间便在桌上茶壶中放了些事物。那捕快开了牢门,转过身来赶三人入牢房,然后将牢门关好,道:“我瞧你三人倒像是叫花子,那是什么钦犯?三个倒霉鬼乖乖等锦衣卫长官来问话吧,谁教你们是‘生面孔’,又讲一口南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