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海上张骞(第14/15页)
那女道士正是阿茹娜,她听小松子这般说,已知来人是燕京城里丐帮的弟兄,便对小松子道:“小松子,怎么没有姓傅的道士?我不是跟你说过方道长俗家原来姓傅呀。来,丐帮的弟兄要见傅道长,随我来。”便领着那花子入内了。小松子抓头搔腮,喃喃自语道:“啥时候跟我说过方福祥俗家姓傅?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阿茹娜领着那花子沿着一条走道,一直走到观内最深处,有个天井四边植了好多棵老松、老槐,树荫里凉风一吹,爽气宜人。阿茹娜在一间半闭的修道房外轻呼一声:“傅翔,丐帮的弟兄来找你。”房内傅翔应了一声,便走了出来。他近年潜身于此,面上气质益见温厚内蕴,身材益见修长结实,只是身上一件道袍显得有些短小了。
傅翔对那叫花子抱拳为礼道:“贫道方福祥,兄弟寻我有何贵干?”那花子道:“傅大侠,俺是燕京丐帮分舵的巫舵主,咱武昌总舵盟主传信,一级战报,要亲交到完颜道长或傅大侠手中,偏你在白云观里的名字是方福祥,害得俺耽误了好些工夫。”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条布卷,毛手毛脚地交给傅翔。
那布条沤在巫舵主的怀中好一段时间了,一掏出来便是一股汗酸味,傅翔顾不得这些,连忙展开布条一看,上面写着“大战将启速来武昌天竺有剧毒高人来中土崑仑华山已遭毒袭”二十六个字,下署钱静。傅翔吃了一惊,这二十六字虽然有些语焉不详,但以钱静之深沉稳重,这封飞鸽传书已显现出情势紧急。是什么“剧毒高人”,连袭崑仑及华山两派,难道比天尊、地尊更厉害?
他将信条给阿茹娜看了,阿茹娜道:“咱们快报告道长。”两人带着巫舵主一齐进入完颜的修道室。完颜道长了解情况后,照例望着傅翔,不表意见。傅翔道:“道长,中土谁最会用毒?”完颜道长想了想,道:“中土用毒大家无出四川唐家之右,但唐家于武林销声匿迹已经好几十年。如今是谁最毒,老道还真不知哩。”
阿茹娜道:“以盟主的个性,如非情况十万分紧急,断不会以一级战报急召各派赴武昌。咱们这白云观中窝藏了两个中土武功最强的高手,恐怕要不辞辛劳,即刻兼程……兼程……”傅翔接口道:“兼程勤王!”完颜一听乐了,哈哈笑道:“不错,咱们是勤王劲旅,急如烽火,今日就走。”
阿茹娜见了暗笑,对巫舵主道:“巫舵主啊,多谢你了,如有便请回信武昌,就说‘三人勤王即日动身’便好。”那巫舵主应了,忽然道:“乌大医师,俺那舵里有一个小叫花,说是识得阿茹娜,不知……”他话未说完,阿茹娜及傅翔同时惊喜地道:“巴根?巴根在你那儿?”巫舵主道:“正是。巴根初来时,头脑有些不好使,最近愈来愈正常了,在俺那里已是派得上用场的好手。”阿茹娜道:“他有说什么么?”巫舵主道:“他说想和阿茹娜姐姐见面。”
傅翔忽然想到一件事,抢着道:“阿茹娜,咱们就要动身去武昌,可以带巴根同去。”阿茹娜没有立刻回答,想了一会便懂得傅翔的用意,道:“不错,就不知巫舵主的意思。”巫舵主道:“三位要带巴根去武昌,那是他的造化,俺这便回去唤他来白云观报到。”傅翔道:“巴根有一条异种的小花蛇还在不在?”巫舵主道:“怎么不在,小花和巴根形影不离。”
翌晨一大早,天将亮未亮时分,傅翔从白云观的后门踱到一片古木林里,此处全是数百年的老树,有两棵槐树传说是唐玄宗开元年间所植,另有一棵银杏据说也有五百多年的树龄了。傅翔每日凌晨都会到此林中静坐一个时辰,好好整理前一日脑中所思与手上所创的武学,如能达到理想的境地,便将它落实于招式,牢牢记下。“王道剑”从无到有,一招一式在傅翔的冥思以及和完颜道长的演练之中,逐渐形成。
傅翔不知道要如何收尾才能完整,他也没有刻意去想。在浦江郑义门那段时间所受到的冲击和感动,那些令他激动的灵感渐渐沉淀下来,三年磨一剑,除了和完颜道长切磋,尚未公开试剑,“王道剑”到底是什么,仍是个谜。
就在这时,傅翔被一幕奇特的情景吸引住了。在这片古树林外的草地上,飞来了一只特大的白鹤,身长近五尺,颈部及尾端羽翼为亮黑色,其余全身洁白,头顶红冠,鲜艳夺目。傅翔心想:“好大一只丹顶鹤,怎地飞到这林子来了?想是从辽东飞到江南过冬,在咱们这里歇上一脚。”
傅翔悄悄走到林子边上,又见到另一幕奇异景象,距那丹顶鹤八尺之外有一条黑黄色的异蛇,长约三四尺,颈环以下有半尺的暗红色,吐信特长,乌青色有如古铜,傅翔差一点惊喜地叫出声来,这是小花,巴根的小花。小花在此,巴根必在附近。他抬眼一看,只见小花身旁一棵大槐树上,坐着一个少年叫花子,不是巴根是谁?
巴根显然没有发现傅翔,就只坐在横生的树枝上,一双脚丫晃呀晃的,望着他的宝贝小花和那只特大的丹顶鹤对峙,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傅翔暗道:“巴根长高了,小花倒没怎么变。”他看那小花面对八尺之外的大鹤,了无惧意,只是不断地扭来摆去,对着丹顶鹤吐信,似乎藉着舞动释出某种善意,想和丹顶鹤交个朋友。
那丹顶鹤单腿立在枯草丛中,不时偏着头盯着小花,看上去也无敌意。傅翔暗想:“人说丹顶鹤最爱的食物便是蛇类,愈毒的蛇愈是美味,吃下去后便将毒素凝聚于红顶。今日看来,似乎全是以讹传讹,真实情况并非如此。”
果然那只丹顶鹤不但没有发动攻击,反而嘎然长鸣一声,张开双翅,转动身躯,跳起舞来。
傅翔从未见过丹顶鹤起舞,此时见牠双翅张开,才发现牠立着时,尾部的黑羽原来全是翅膀的副羽,双翅一张开,尾上便全白了。
接下来,丹顶鹤的几个舞步可是把傅翔看傻了,只见牠每一个步子都优雅无比,长身细颈巨翅无一不配合得天衣无缝。傅翔忽然醒悟,暗道:“这鹤舞每一动一静之间,全身每个部位都阴阳呼应,妙入毫颠。”他再看那小花,亦是全身舞动,每一动作都维持首尾相应,攻守相望。鹤与蛇的肢体不停优美地变化,但那严谨呼应之势却维持不变。傅翔赞叹道:“这是天生的‘外王内力’,只要能守住这内外的呼应,舞步舞姿可以生生不息,佳妙层出不穷。”
那丹顶鹤舞得兴起,忽然长颈前伸,双翅全张,单足钉立,就这姿式停在那里不动了。傅翔见那姿式彷佛正是武林中最常见的一招“白鹤亮翅”,但此鹤亮出的姿势优雅舒坦之极,全身无一处破绽,却又似有无穷的张力内蕴不显。傅翔心中闪过一个震撼自己的念头:“如果一只白鹤能展现出如此高明的武学道理,一招最平常的‘白鹤亮翅’能被这只白鹤舞出我王道剑的精髓,我又何必苦苦研创新招?”想到这里,他定眼再看那丹顶鹤,白鹤已收了双翅,挺着一条优美的长颈左顾右盼,一副无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