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姬傀儡之卷(第19/23页)
裴行俭人刚跃起,见从地傀儡背后跳出一个人来,心知控制地傀儡之人终于出来了,正待追去,却听得有人叫道:“守约,小心!”
喊话的正是高仲舒。他看不到成圆化逃走,却已看到守在门外的那十几个木蜘蛛忽然一起登上了屋顶,心知不妙,提醒了一声。也亏得高仲舒提醒了一声,裴行俭眼角已见身后有异,他也不回头,一脚跳上地傀儡肩头,右手一抖,七截枪已一下成了七段,登时长了一大半,如软鞭一般甩出。这是苏定方传他七截枪的妙用,裴行俭因为身材不够高,太长的枪他用不了,因此用这七截枪取长补短。他五岁练枪,在这七截枪上已苦下了十余载寒暑之功,闭眼都能击中。一枪甩出,当先一个木蜘蛛被枪头击中,立时转了方向斜飞出去,与后面飞来的一个木蜘蛛撞在一处。两个木蜘蛛一撞之下,八条铁腿交缠在一处,从屋顶滚下来。那十几个木蜘蛛来势虽急,但裴行俭枪势圆转如意,那些木蜘蛛不等飞到近前便毁的毁落的落,连一个都到不了他跟前。
这一鞭扫过,裴行俭也觉得有些气喘。先前与地傀儡一场恶斗,时间虽然不长,却也耗尽了他的心力,此时停下来,手足也有些发软,只是那个从地傀儡中出来之人趁此机会逃得远了,再追不上。这时却听得高仲舒叫道:“守约,你好厉害!”当初还在弘文馆时,高仲舒大不以自己的武功为然,还拖着要比剑,自己练枪时他时常来指摘自己枪法不对,可是现在这句话却说得心悦诚服,看来铁嘴高讷言总算衷心地承认自己武功比他强了。想到此处,裴行俭一笑,正想说什么,气息却是一滞,岂但说不出话来,脚下一滑,竟然直直摔了下去。他心知不妙,勉力想要站稳,但还是重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是疼痛。此时高仲舒还在大叫道:“好轻功!”这三个字说得更是诚心诚意,想必是觉得裴行俭下来如此之快,姿势如此之奇,定然又是在卖弄天下一等一的轻功了。
裴行俭爬起来,方才从断壁处翻进屋来时,还颇为高仲舒担忧。裴行俭虽不曾看见屋中曾发生了什么事,但高仲舒方才的惨叫他也在耳中,只道高仲舒恐怕受了重伤。哪知他刚跨过那堵断壁,却见高仲舒身上湿淋淋的,并不像受伤的样子,虽然自己得胜,但高仲舒却没有欣喜之色,而且屋里只有他一个人。裴行俭自不明白高仲舒因为知道自己喜欢上的居然是个阉人而伤心,大声道:“讷言,你那朋友呢?怎么没人?”
高仲舒抬起头,长叹一口气,指了指地上那个洞道:“他追下去了。”
裴行俭抢到那洞口,向下看了看,道:“这里有条暗河啊,真没想到。”
这宅子位于昌明坊。昌明坊西侧有清明渠流过,这条暗河引来的定是清明渠水。只是要在这屋下挖一条暗河,绝非一朝半日之功。他皱了皱眉,心道:“这屋子到底是谁建的?”
这种小宅子在长安城中不下数千家,十分普通,而这小宅子更是陈旧不堪,也不知有多少年没人住了,如果只看外观,谁也想不到里面竟然还有这等秘密。他正看着,这时几个金吾卫出现在断壁口。金吾卫负责长安治安,颇为精锐,来得也甚快。他们见屋外是一个丈许高的傀儡,屋里又是一片狼藉,都是一怔,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个金吾卫已看到了裴行俭,踩着残砖碎瓦过来行了个军礼道:“裴街使,你果然在这里。”
裴行俭喘息了两口,道:“你们来了。”
那金吾卫士兵道:“是。裴街使,这儿到底出什么事了?”
裴行俭道:“纥干承基大人没跟你们说,你们就冒冒失失过来啊?”
那士兵却道:“什么纥干承基大人,不是你向将军请令,要求来此处增援么?”
“是我?”裴行俭呆了呆,道:“不是纥干承基大人?”
“是你。”那士兵回答得也甚是干脆,“街使你让一个人带信给将军,说此处要出事,速派人来。这信我还看到过。”他想了想,又道:“纥干是胡姓啊,我们金吾卫似乎没这个人的。”
坐在小船上,明月奴就不禁想笑。
先代祖师果然深谋远虑,在长安这小宅子也已布置了这么个逃生的所在。按照先师所说,在长安这样的宅子应该还有三处。
现在偃师门大概正与明崇俨斗得热火朝天吧。她想着。偃师门为什么想得到肉傀儡的秘密?这事也不必多管了,在这儿一无所获,那么先师遗藏定然藏在另三处宅院中的一处。偃师门定然不甘心失手,仍会纠缠不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船沿着暗河缓缓而行。这条暗河可以直通清明渠。即使偃师门得以沿河追来,她也早就出了洞口不知去向了。她微微笑着,伸手将身上的衣服拉了两下。这衣服本是青色,一拉之下,面料忽地翻了过来,颜色已然大变。眩目戏中有一路衣彩戏,便是衣服上暗藏机关,眨眼间便与先前大相径庭,明月奴现在穿的其实正是一套戏服,只是不在台上,用不着如此手忙脚乱。她一翻圆领,又拉了拉袖子,折进一段衣襟,只是片刻,便如换了一身衣服一般。
她一边整理衣服,眼前却又浮现起明崇俨的面容。这个清秀少年有时又像一头豹子一样凶狠,如果发现自己是故意引他来与偃师门相斗的话,会不会暴跳如雷?不过以明崇俨的本领,要全身而退应该不难,可是明崇俨万一不敌地傀儡,被拍成肉饼还是大有可能的。
她回头看了看,不知为什么,竟有些盼望明崇俨能追上来,但也知道这绝无可能。那儿附近根本没有河,要找到一条小船放进暗河再追上来,不是一两个时辰做得到的。只盼明崇俨吉人天相,不要出什么意外吧。虽然与明崇俨并不能算是朋友,可是对这个少年,她总有种异样的感觉,也不希望他受伤。
受伤也就受点小伤吧,别伤在脸上。她咬了咬牙。谁让他说自己是个阉人。可即使这样想,她仍是叹了口气,伸手按到船后的橹上,正要摇动,前面的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明月奴姑娘。”
这个声音十分苍老,仿佛受过伤,声音十分沙哑低沉,明月奴却如遭雷击,手登时僵住了。这条暗河不应该被人发现,眼前这老人究竟是谁?她睁大眼,努力看着前面,喝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