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高手盟约 第九章 约定(第5/7页)

锡晓岩这时回头,望向屋顶上的荆裂和虎玲兰。他跟荆裂的决斗还没分出最终胜负,一想到要再等五年才能继续未完的比拼,简直就要让他发疯。

——哥哥,这个仇恨,我会亲手去报。

——我会听你的话,成为一个再没有弱点的武者。

然而此刻真正占据他心头的还不是荆裂。是虎玲兰。那张在太阳底下英气而美丽的脸庞,烙印在他那颗从前只懂拼死修练的心里。

——五年之后……真的能再遇上她吗?

夕风卷来街上一阵沙尘。锡晓岩默然回头,继续跟随着掌门和师兄们向前走。

——今天的他还未能预见:对这个日本女人的思慕,是驱使他将来变成更强者的力量。

最后一个武当人都在街道尽头消失之后,余下的人都有一股惘然。

燕横率先从屋顶攀了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察看身受重伤的秘宗门前辈韩天豹。

燕横一走近去,董三桥就尴尬地走开,指挥余下的师弟帮助受伤的门人,也收拾死去的同伴。今天一战,秘宗门死伤最是惨烈,他一眼看去,目眦欲裂。

「前辈,你还好吗?」燕横蹲下来,看见韩天豹那已敷了救急创药的瘀黑胸口,关切地问。他没有忘记之前韩前辈对他的信任。

韩天豹输得彻底,本应没有心情面对燕横;但在这受伤之时,他心里还是记着自己的门下怎样误会和围攻燕横。他勉强苦笑,只是说:「燕少侠……不管如何……将来你重建青城派要人帮忙……少不了我……韩老头的份儿……」

燕横听了大是感动。这时他看见,街上有樊宗丢下的最后一枚「丧门钉」。他走过去将这韩老前辈的成名暗器捡起来,交还给秘宗门人。

街上众武者虽不用再面对武当派,但还是一片惶恐忧心,议论纷纷。

「我们要怎么办?」「难道就坐着等五年之后,武当派卷土重来吗?」「这可不是好玩的……现在结了更深的仇怨,他日要再和武当谈判就更难了……」「都是那颜清桐的馊主意……」

「对呢。我们这五年要怎么办?」荆裂这时在屋顶上高声向下面群豪问。

「哼,难道你有主意?」董三桥冷冷反问。

「有的。」

荆裂这一说,引得所有人引颈相候。

「只要我们各门各派,自今天起不再怀秘自珍,打破门户之见,互相交换参详武功要诀和心得,再各自强化研练,五年之后,未必不能跟武当派一拼。」

荆裂此番话,武林群豪听了并没有哗然,反而都沉默不语。

荆裂看见这反应,心里很是失望。

这个想法他早就藏在心里好久,还以为在「武当」这个大灾劫跟前,各派武者都敌忾同仇,也许就能欣然接受。

可是荆裂的主张,在武林中人眼中,实在太过离经叛道:许多门派之所以能够立足,靠的就是不轻外传的秘技心法,要是都公开了,那岂非自毁本派前人的基业?门派之间必有大小强弱之分,大门派要是拿自己名满天下的武技,去换小门派毫无实绩的玩艺儿,不免又会感到在作亏本生意。而说到打破门户之见,假如将来各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不是再无门派分野可言?这跟归顺统一在武当门下,又有多大分别?

他们里许多人想,刚才姚莲舟说过荆裂此人想法跟武当很相像,果然不假,和武当人一样,也是个疯子。

——真正的英雄豪杰,在头脑僵化的常人眼中,总是疯狂。

各门派的人就这样,趁还没有天黑,各自扶着受伤和抬着已死的同门,逐渐在「盈花馆」四周的街道散去。

荆裂站在屋顶的一角,迎受着有少许冷的向晚风,眼神中带着落寞。

——但绝未有因此动摇自己的信念。

◇◇◇◇

在「盈花馆」西北斜角对面的一座小楼上,宁王亲信李君元一直坐在窗前观看,直至那边只余下荆裂等四个人。

他很耐心地看了「盈花馆」整个下午发生的一切。那些激烈的武斗,以他一介文士的眼睛虽看不真切,但胜负如何,谁强谁弱,还是分辨得很清楚。

旁边的锦衣卫副千户王芳却感到疲累。一整天都要指挥手下去打探城内武者的消息,安排最佳的观察地点,又要一直陪着李君元,他只觉琐碎。对那些武者之争,王芳可是半点儿也不关心。

「看来……还是武当派最强呢……」李君元这时像自言自语地说。

王芳这时才像如梦初醒,急忙回应:「是呢。」

李君元本来还期望,今天这一仗再打得惨烈些,再多结一些仇恨。不过现在这样也算很不错。

他心里正在盘算:假如能够将武当派收归宁王麾下,那将有如一支天兵神将,日后必建奇功。可是看武当的言行,要降伏这个霸气冲天的门派,却也是最难。

——不一定。只要这场斗争未完,日后必有契机。反正为王爷招纳武人、充实兵马这回事,也不是指望今天或明天就办到。

他又望向屋顶上的荆裂。

除了武当派,这伙奇怪的人就最令李君元感兴趣。能够跟武当的精英抗衡到这个地步,但又似乎没有什么大门派作靠山……这些人也许最能用。

「王统领,劳烦阁下吩咐部下,务必继续追踪这伙人。就算他们穿州过省,也请钱大人尽量动用锦衣卫的人脉监视他们。王爷必定重重酬谢。」

王芳点头,就到门外向手下下达了跟踪的命令。

李君元这时从椅子站起来,伸一伸已酸得很的腰背,呷了一口已半凉的茶。明日即回南昌,向王爷及爹爹禀报这次观察的结果。

天下将比武林更乱。然而所较量的仍是同样的东西:野心与武力。

◇◇◇◇

在城东木头市一家小客栈院落里,戴魁沉默地站着,俯视院子一角地上,排列着李文琼和几个心意门师弟的尸首。

早前少林寺了澄大师带着弟子,曾到来为死者超渡念经。戴魁很是感激。

月光洒落在盖着尸身的白布上,反射出一种淡淡的惨白。戴魁凝视他们,那胡子浓密的脸,失去了平日豪迈的气魄。

心意门开宗立派少说也有二百多年,这次可说是败得最惨痛的一仗。

虽说今次心意门还不是精锐尽出,但躺在这儿的亦绝非门派里的庸手,却全部都死在一个中了毒的姚莲舟剑下,那种差距只要想一想就毛骨悚然。

——难道再过五年,又要让这样的惨败重演,甚至更烈吗?

他不敢想象山西祁县心意门总馆,被武当远征军叩门来访的那一天。

断了骨的左臂已驳稳,看来能够续回。但打伤了的信心,却不是那么容易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