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破门六剑 第一章 野和尚(第4/5页)

鄂儿罕把一双古剑迎往头顶上方,其势又是想再施「引进落空」。

到了最危险的关头,他本能地倚凭向来最信赖的「太极剑」。

——可是圆性已经有跟武当正宗「太极」决斗的经验。在他眼中,鄂儿罕这双剑不过是半吊子的「伪太极」。

昨天鄂儿罕状态完好之际,尚且无法安然将荆裂的倭刀斩击化去,何况此刻面对也是实力相当的圆性。

这「太极剑」的「小乱环」弧形虽能接上齐眉棍,但棍的劈势实在太猛太强,剑招只能勉强将它往旁移卸两分——

鄂儿罕头上的卷状布巾,刹那遭齐眉棍狠狠劈陷!

他一双本来就没有什么生气的眼睛同时翻白,舌头长长伸出,双剑脱手,身体有如穿破的布袋塌了下去!

圆性倒拖着染血的齐眉棍,矗立在只剩最后一丝气的鄂儿罕身前。

他一身形貌杀气充盈,村民无法抑制地纷纷下跪,以敬仰的眼神凝视他。

余下那十个术王众则吃惊得无法呼吸,他们视为魔星般的两位「护旗大人」,相隔不够一盏茶时间,就相继倒在这野和尚脚下。

圆性俯视双眼失神、手脚仍在缓缓挣扎的鄂儿罕。

「真可怜。你学的这『太极』,是骗人的啦。」

圆性瞧着他不断从头上流下鲜血的脸,忍不住说,也不管他是否还听得到。

「我没猜错的话,教你的那个人自己还在练,只是拿你来测试功力。你学的这套,打不了真好汉。」

鄂儿罕露出痛苦的神色,不知道是因为重伤,还是知悉自己苦练多年的「武当绝学」只是假货而感到憾恨。

他眼目视线游移,似乎已无法看见圆性,只凭声音辨别他所在,伸出左手似要摸索他。

鄂儿罕身体已经甚虚弱,但他还有力量做一件事情。

用手指拉动藏在腕脉处的机关。

一物从他五色怪袍的宽袖里弹射而出!

圆性站得甚近,赫见异物已飞到面前,他迅疾举起没拿棍的左手!

他本来可以一拳就把那东西击飞,但这刹那感到不妥。

——圆性自小在少林寺长大,涉足江湖日子甚短,他这时并非凭什么经验判断,反而是因心思纯真,对邪恶有一股甚敏锐的直觉。

他左拳半途化为龙爪手,一把将那飞来之物准确抓在掌心!

鄂儿罕仿佛用完最后一丝气力,那条左臂软软跌下来,就此一动不动。

他永远也不能再吃强抢来的鸡腿。也永远不能再杀人了。

在空地另一头仍在吐着白沫的韩思道,结果倒还比鄂儿罕活久了一点点。

圆性摊开左手,看看自己抓到了什么。

那是一颗青色的小小蜡丸,外表看那蜡皮并不太厚,随便一撞就要破裂,只有其中一面贴着好几层纸,造得较厚硬,是在机关弹射时受力用的。

圆性以一只穿着笨重铜甲之手,却能以「少林五拳」里的「龙形」探爪擒拿手法,将这蜡丸接下而分毫无损,可见他除了刚猛拳棍之外,手底里也有柔细的功夫。

——圆性自与尚四郎的「太极」拳刀比拼之后,这半年来于途上刻意苦练擒拿技,就是要补当时近身缠斗的不足。

看见圆性手里这蜡丸,围观的术王众惊呼起来:这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昨日在庐陵县城里,一口气杀害数十人的物移教可怕秘毒「云磷杀」!

假如刚才圆性稍向它挥击,又或闪躲开去让它跌破,剧毒的粉雾四散,此刻车前村里敌我双方所有人都没救。

圆性瞧见那些术王众凝视「云磷杀」时露出的恐惧脸色,就知道这东西绝不简单;再回想刚才韩思道曾在剑刃上沾药试图暗算他,圆性更猜到这东西是药物。

「是剧毒吗?」圆性用两根指头轻轻夹着那蜡丸,走前一步往那些术王众问。

术王众见他拿着「云磷杀」如此轻率,纷纷倒抽着凉气。其中一个忍不住轻呼:「别弄破……」

圆性点点头,从僧袍内侧取出一方汗巾,把蜡丸包覆,放进怀中。

术王众这时略松了一口气,再看看地上的鄂儿罕与韩思道,突然醒觉自己身在何种处境。圆性手中的齐眉棍,镶铁棍头还在滴着血。他们不禁心寒后退。

「出家人,说这样的话似乎有点奇怪……」圆性搔一搔没有盖着面具的那边眼眉:「可是我真的找不到不把你们杀光的理由。」

十个术王众一听之下腿都在颤抖,平日横行庐陵、肆意劫杀的威风不知已经丢到哪儿去。有两个还当场失禁尿出来了。

刚才他们已经见过圆性有如猛兽的疾速。逃走不是选择。

——也许十人一起四散奔逃的话,会有几个人活得下来。可是谁又愿意冒险去当让别人逃生的诱饵呢?

就像先前的车前村民一样,他们十人也被恐怖镇锁在原地不敢逃走,只不过现在身份换过来了。平日大唱「死何足畏」的物移教歌词,祭典宴会时顺着大伙儿高喊口号,一旦死亡真的临头,不是个个都能奉行这神启圣训。术王势力过去一直无往不利,众多信徒弟子都沐浴在狂喜与欲望之中;但如今形势逆转,在这正气充盈的少林僧人威慑下,他们的信仰都崩溃了。

圆性的指头不断轻敲半边面具的额角,状甚苦恼。

「怎么办呢?……要我杀不敢反抗的人,又很难下手;要我放过你们么?又对不起这儿的百姓。我怎么晓得,你们过两天会不会又带着那几口大布袋回来?」

术王众慌忙挥手摇头,有的结结巴巴地辩说:「不……不!绝不会……」

「这样吧……」圆性说着,突然一手将齐眉棍抛向他们,其中一个术王弟子双手将棍接牢了。

——竟然毫无顾忌就把兵器扔给敌人,那份自信和豪气令在场的人都咋舌。

「你们每个人把一条手臂跟一条腿都打折,留下兵刃便滚吧。」

圆性说完就不理会他们,转头朝着那四个被他在横溪村擒下的马贼走过去。

四人看着那些愣在当场的术王众,心里不禁庆幸。他们虽然因为生活艰困,豁了出去落草为寇,但始终因为一点良知,没有去投那丧心病狂的波龙术王,否则今天就不只被逼着拉木头车这么简单。

圆性走过来,取下了半边夜叉面罩塞到护甲的腰带里,一张粗眉大眼的胡须脸这时消去了杀气。他伸手为四人颈上的绳索松缚。

「比起那些家伙,你们好像变得没那么可恶了。」圆性将绳抛到一旁:「不用去衙门了。你们走吧。以后如何,是自己的造化。」

四人吃惊地看着这古怪和尚好一会儿。这时圆性身后传来惨痛的叫声。术王众开始用棍互相殴打手腿关节了。

这一刻四人异常激动,就跟村民一样同时朝着圆性下跪,深深叩了个响头,然后无言奔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