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铁血之阵 第五章 磨剑(第2/4页)

「什么?」练飞虹的脾气也爆发了:「你不知道我崆峒派最著名的『花法』?我只靠这只左手——」

寒石子却一脸没兴趣听的模样,霍然打断他:「这么多兵器,可不是三朝两天就磨得完。我看最少也得半年。」

「那么我们就在这儿住半年。」荆裂很爽快地答应:「庐陵百姓余悸未消,很害怕波龙术王再来,我们正好多留一段日子。而且……」他抚一抚包在眉心的绷带:「我们总要找个地方好好养伤。口袋里的银两没剩多少了,难得有个能白吃白睡的地方,没有走的理由。」

众人也都开怀大笑。

只有圆性,大大打了个呵欠。其他人都看着他。

他摸摸已再长出薄发的头颅:「闷死了。你们都用刀剑,独是我一个用棍棒,根本就没得磨。闷得我肚子又饿了。」

大家又再哄笑起来。

阳光从纸窗穿进来,晒在他们的脸上,很温暖。

◇◇◇◇

薛九牛下葬之处,就在县城西面他的老家马甫村外一片墓地。他的坟墓跟好友小虎相邻。

墓地上还有十几座新坟,都是波龙术王到来庐陵以后葬的,可知术王众的暴虐程度。

——九牛,你的墓是最后一座了。

荆裂伸着受伤的右腿,坐在坟墓前面地上。已经过了十天,他的左肩和右膝伤患却还没有明显好转,依旧难以发力。

荆裂在黄昏阳光中赤着上身,露出一身花绣刺青,左臂仍用布巾吊在胸前。

长长的船桨横搁在他腿上。虎玲兰替他握牢船桨的柄头,让他可以单手雕刻。

荆裂在桨上又再刻下一道横纹,用的工具正是梅心树那柄形如兽牙的弯刃,柄头仍跟铁链连着。

他一下接一下用力地把刀刃挖进极坚实的木头里。那眉心添了一道新疤痕的脸,沾满了汗水。

跪在旁边的虎玲兰,一直默默瞧着他雕刻。

刻好之后,荆裂将弯刃插进身旁土地,朝着薛九牛的坟头竖起船桨。

「这一道刻纹,不只是记下我杀死那个家伙。也是记念你。」

说着他就用船桨支地半跪起来,从地上拔出弯刃,连同铁链轻轻放到薛九牛的坟前,用手挖拨附近的泥土,将那兵器掩埋起来。虎玲兰也帮助他堆起沙土。

「对不起,这次没能拿着波龙术王的头颅来祭你。这东西你就先收下吧。」他朝着坟墓拍一拍腰带,那儿插着另一柄一样的弯刃:「我刚丢失了一柄小刀,需要找个代替。我们就大家一人分一柄,好吗?」

他向薛九牛挥一挥手,穿上衣服,向墓地外的小路走去,不再回头看一眼。

两人走到半途,荆裂突然将手中的船桨递给身边的虎玲兰。

虎玲兰不明白,正伸手接过时,荆裂空出来的手掌,就牵起了她那受伤的左手。

他们没有看彼此一眼,只是在墓地上牵手站着,眺视西边的夕阳。

虎玲兰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跳,有好几次紧张得想把荆裂的手甩开,到最后还是跟着他一动不动。

良久,天色更晚了,荆裂牵着虎玲兰,继续走往拴着马儿的那棵路边大树去。

一黑一红的身影共同骑上了马背。荆裂轻叱,催促马儿往来路奔跑,背负着燃烧的夕阳回去。

◇◇◇◇

王守仁告别庐陵的早上,县城方圆十多里地的村镇百姓都来相送,城里名副其实万人空巷,要由「破门六剑」开路,才能出得北城门。

王守仁跟六个门生走到城门外,准备登上他来时所乘的马车。拉车的依旧是那头瘦马。先前一战,他们从术王众手上缴得数十匹良马,但王守仁仍拒绝拿一匹去换。

「这些马儿,是留给庐陵百姓重建生计用的,我不能取。」

数以千计的百姓带着各样农作来要送给王大人,假如堆在一起足以填满一座小屋。王守仁只轻轻一句「我带不走」,一概不收。

孟七河亦带着一干从前的山贼兄弟跟随。他们十数骑决意要护送王大人,直至离开江西省界为止。

「请王大人让我报答这恩情。」孟七河昨晚如此向他下跪说。他见孟七河意向甚决,最后也答应了。

王守仁与门生站在马车前,正要跟「破门六剑」交谈话别,后头许多百姓突然都跪下来叩头,哭着请王大人再多留一段日子。王守仁急忙叫门生扶起其中的老弱。

「我已经留了一个月。」他苦笑说:「要去南京赴任了。」

这时一把雄浑的声音猛喝:「都站起来!」唬得那些下跪的百姓心头一震,有十几个吃惊得立时跳了起来。

这虎吼是圆性所发的。一个月来他又长回毛发,恢复从前那副邋遢野和尚的模样。他以手上齐眉棍猛力拄在地上,厉声说:「王大人要去升官呀,你们何以要阻拦?他这样的人才,以后必然步步高升;他当的官愈大,能够帮的人就愈多,远不止你们这种小地方,你们怎可这么自私?」

圆性语气虽粗鲁,但句句铿锵有理。百姓听了都自觉地收起悲情,一一站起来。

这时人丛后头响起一阵不满的哄闹。只见当中有个肥胖身影,正是庐陵县令徐洪德。赶走波龙术王之后,王守仁仍一直下令将他软禁府中,直到几天前才将他释放。此刻徐洪德带着儿子和几名下属,本想要来恭送王大人,但又尴尬得不敢上前。

「王大人,放了他真的好吗?」童静以嫌恶的眼神看着这个小官吏,手掌把在腰间的「迅蜂剑」柄上,这动作吓得徐洪德退后了几步。

「他终究是朝廷命官,难道杀掉他吗?我已查问过了,这姓徐的还没有坏透。」王守仁说。

住在庐陵这一个月来,王守仁派出其中四个门生,带着他的亲笔书信去拜访江西省官场里的多位同僚旧识,打听之下终于明白,何以波龙术王肆虐多时都无人理会。据那些人所知,波龙术王与庐陵以北多个县府的地方官暗中都有连系,其中关系着很大额的金钱交易。王守仁的门生听了,自然联想到「仿仙散」,定然是有贪官向波龙术王购入这种戕害身心的药物,在治域内大肆敛财。

那些王守仁的旧识,虽然因为害怕惹祸而未有明说,但言语之间暗示,牵涉这可怕勾当的有省里的大官,后面相信还有更高的势力的支持。

反倒是庐陵县令徐洪德,为人甚是胆小,不敢参与这「生意」,但又怯于上层的压力,只能不闻不问,得过且过,等待将来平安调任。当然他还是不免收些贿赂。

「这事情他脱不了干系,你们留在庐陵期间不必担心他来为难;他亦断不会告发我们私下软禁、夺其权柄的事情。」王守仁又说:「此人并非大害,而且经过这次,他深知有把柄握在我手上,任期里必然不敢苛待百姓,庐陵将有一段好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