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 羊与虎 第五章 狼军(第4/7页)
越郎已经是獞族里数一数二的老战士,但看见练飞虹的样子,仍不禁肃然起敬。
——我能够像他一样,燃烧到这个年纪吗?
练飞虹喘息着,脸上的皱纹每一条都变得更深。
——还没完……不可以停下来……
他尽力调整呼吸,身体渐渐站直,脸也再度抬起来。
在他眼中,彷佛看见一个年轻的自己已经迈开步伐,前赴下一波战斗。练飞虹紧咬着牙齿,跨出酸痛的腿,向前追赶那个幻影。
◇◇◇◇
风,在荆裂两耳旁急激掠过,令他有一种飞翔的感觉。
奔跑中的荆裂却没有去听风。他专心倾听的,是自己的身体。
他只以极轻装入侵「瓦黄寨」,穿戴着黑色头巾与獞人便于山区活动的装束,最常用的双手长倭刀与雁翅刀全都没有带,右手拿着仅长二尺许的鸟首短刀「牝奴镝」,左手反握着曾用以击败雷九谛的兽牙形短刃,迈着又急又大的步伐奔行,就如一抹黑影掠过山寨的空地。
每踏一步,荆裂都在感受着身体每部分:腿肌的伸缩和扭动,双臂的挥摆,腰胯的旋转起伏;还有骨头每个关节如何协调、紧固和吸收双腿着地的冲击。
一切无碍。整个身体的气血通畅流动。每分寸动作都精准操控。
荆裂如此关心地聆听身体,只因这是自从使用「蜕解膏」治疗之后他的首次实战。
怪医严有佛曾经警吿过他物移教「蜕解膏」多么危险,猛烈的药性可能引致伤残。但是为了消除那两个肩、膝受创关节最后的障碍,他在四个月前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若是无法飞得更高,就让我的翅膀折断吧。
如今以十成力量全速奔跑,那身体有如重生的感受,令他觉得一切都值得。
也更决心赢取这一仗。
——因为他与这群「狼兵」的首领越郎,有了交换条件的约定。
入侵「瓦黄寨」的「破门六剑」里,荆裂是跑得最快最前的一个,就连从内打开寨门的重责,他也交给了练飞虹和童静,一个人率先深入山寨腹地。正因抢在多数敌人作出反应前就潜入深处,他遇上的抵抗反而最少,跑到这儿为止,途中只杀过四名贼匪,并未阻碍他深入的速度。
如今寨内警钟已鸣,荆裂知道再无此优势。他稍减速度,奔跑的姿势降低,并且尽量贴在山寨内营账或屋舍旁边前进,减少被发现的危险。
他仰头看看,那面挂着黑底绣白北斗七星军旗的高高旗杆,已在前方不足五十丈处。那是一面粗劣仿造的明军帅旗,是这山寨主人为了树立威信而挂起的。
——却也因为这股虚荣,给荆裂清楚知晓目标所在。
附近一座大帐幕里,突然走出来十七、八名贼匪,都是「瓦黄寨」贼团中最老资格的汉人逃军,每人披挂着战甲,装备整齐,各带精良的刀枪弓盾,阵容像军兵多于山贼——这差别就是连当地官府都不敢讨伐「瓦黄寨」的原因。
他们与奔来的荆裂正面相逢,避无可避。十几人从帐幕出动时早就杀气满溢,此刻如狼似虎高叫着齐齐朝荆裂冲过去!
荆裂却未停步或转向,反而挺直了腰身,从隐行状态再次化为全速奔跑,也迎着这群贼兵猛冲!
他全身没有穿戴半片护甲,双手又拿着短小的兵刃,冲向十几个一身战装、佩带重型武器的贼兵,旁人若是看见,必然感觉如羊入狼群。
然而下一刻的现实却是正好相反。
跑到接战距离之前数尺,荆裂双腿突然爆发出更惊人力量,整个人加速一倍!
在贼兵眼中,荆裂好像眨眼变成一道残影。
前头一个拿长枪的贼兵还没做出任何刺击的动作,却已感觉那影子扑入自己右边身前,他想双手举起枪杆去抵挡,握着杆尾一端的右手两根指头已然齐口而断,令他失却力量!
荆裂这一刀挥过斩断敌指,轻松如过无物,只因出刀的劲力八成来自全身往前奔跃之势,并非仅用臂力或转腰发出。
他这出刀的法门来自绝招「浪花斩铁势」,但并非像「斩铁势」般以舍身之法毫无保留发出旋斩,而只取浪涛的「借相」发劲身法,以及远距离进击的时机掌握,因此那鸟首短刀斩出时仍能够精微控制,准确命中对方掌指这么细小的目标。
——荆裂创造的「浪花斩铁势」虽然霸道无匹,但他自知并非万能,不是适用于所有的战况。因此这两年来,荆裂以「斩铁势」为基本,又思考和试验出好几种大小不同的变化,这一刀正是其中一种。
荆裂飞身挥刀之后冲过那名贼兵,着落在其身后,双腿股、膝、踝以至每根趾头各关节都动用了,吸收、储存那落地的冲击,再释放这股反向的力量作二度前跃,身体同时在空中侧偏。前头两名贼兵还未及反应,就给荆裂从二人空隙之间轻巧闪进!
——从前荆裂右膝有伤,无法作这般巧妙的连续跳跃,如今十足复原了腿足机能,才有这种崭新的身法。
荆裂这一闪跳入了敌丛中央,迎面就有一名提刀的贼兵,二人距离仅有数尺。荆裂急激二次跳跃后,身体平衡已然失控,上身向前俯跌,那贼兵本能地将手中军刀往前突刺,荆裂正把自己的脸送向刀尖!
就在刀尖刺到前,荆裂前倒之势却变急,身体几乎成平平一线,军刀仅仅掠过他的头顶!
荆裂这一倒似乎就要整个人迎面摔倒,但他最后一刻向地面递长右臂,握着鸟首刀的手掌伸出拇、食二指按到地上!
力量过人的荆裂只靠这两只手指,就能在急冲俯跌之际按地借力,身体又再弹起来,向前方低窜出去,钻到了那名出刀的贼兵右侧!
荆裂左手顺势向里侧一挥,反手握着的兽爪短刃划破了贼兵没有甲片保护的大腿!
他出刀后身法毫无停滞,遗下那崩倒惨叫的敌人,又再继续前进。
这时站在他面前的轮到另外三个贼兵。其中左右两人看见,荆裂一眨眼就侵入本队如此深处,心里不禁大惊,慌忙就向两旁跳开逃避;中间那人逃走不及,只能横举手中枪杆,希望抵住荆裂接近。
荆裂却早已第三次跃起,正面飞向中间那贼兵,他在空中右膝屈折向前突出,整个身体有如一颗炮弹,那铁膝狠狠撞击在对方胸口,表面的竹甲抵受不住凹陷了一个坑,贼兵登时胸骨碎裂,身体向后飞倒!
荆裂着地并跨过那被撞倒咯血的贼兵,顺势再走三步才慢下来。
转眼之间,挡在他前路的敌人已经只余五个。
其余那些贼兵纷纷回头,看见这个古怪的黑衣敌人瞬间就深入到了队伍后头,一口气竟如旋风般越过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战士。要不是有那三个不断惨叫的伤者,他们会以为荆裂是没有实体的幽灵,能够自由穿越任何人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