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七 风卷山河 第一章 羁绊(第4/8页)
——当然,也是因为有燕横在……
只见寨里那四座房屋,前门框上各都挂着鲜艳的红布,木门上贴了红纸,上面写着大大的「囍」字。两人回来见了,不禁相视甜蜜一笑。
「破门六剑」不久后就要办喜事了。
荆裂与虎玲兰将要成亲。
◇◇◇◇
「兰姊,你真的要嫁给那头野猴吗?」
童静这么问虎玲兰,是在荆裂宣布婚讯的第二天。两人当时正在寨里收拾晾晒的衣服。
虎玲兰拨一拨耳鬓的乌发,略垂下头笑笑,点了点头,又继续折迭好手上的那件长袍,轻轻放进竹篮里。
童静看着虎玲兰在阳光下的笑容,有点呆住了。经过这些年,虎玲兰相比初识之时,增添了一重令童静羡慕的韵味,就像一颗树上的鲜果成熟到最丰美饱满的时候。
即使同为女子,童静也不禁在心里赞叹。
「我最初乘船来明国找他,就是为了跟他有个了断。」虎玲兰看着童静说,那长长的美眸闪出光采。「不是打败他,就是嫁给他。」
「那你现在不想打败荆大哥了吗?」童静问。
虎玲兰轻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我已经知道自己不可能超越荆裂——在他领悟了『浪花斩铁势』、身体又已经复元之后,我就知道。」
她笑得露出白玉般的皓齿,看着一件件挂在绳上的衣服迎风起伏飘扬,在她眼中彷佛化为当日离乡别井乘船西渡越过的汹涌波涛,也彷佛是自己心中曾经翻涌过的恩怨爱恨。
「那么我剩下来的选择,就只有成为『武士之妻』了。」
虎玲兰用了家乡话说那句「武士之妻」,童静听不懂,但即使不问她也明白兰姊在说什么。
童静猜想,虎玲兰这个决定早在湘潭的河岸擂台跟前已经下了——那天她以妻子的身分,向即将与雷九谛决斗的荆裂说:「把胜利带回来。」
然后他们把霍瑶花从宁王府救了出来。了结此事后,虎玲兰更无不嫁的理由。
——只是她仍然等了一年才答应荆裂。她要确知自己再无遗憾。
童静看着虎玲兰幸福的模样,不禁也想到自己。
——兰姊将往后的人生托付给荆裂了……我也可以托付给燕横吗?……
「兰姊,那你以后放弃练刀了吗?」童静问。
虎玲兰失笑:「当然还要练呀。他也跟我说过,不许我就此放弃武艺。」
她说时嘴角带着更浓的甜蜜。荆裂当时说的其实并不只这么简单。
——「你真正令我迷上,就是我们第一次重遇,我几乎被你斩死的时候。」他昨夜说:我不希望你以后变成了另一个人。」
只是我以后练武的目标不同了。」虎玲兰此际又向童静说:我不再为了打倒谁,而是全心全意为了保护这个家而修练。」
童静再一次呆住了。眼前的虎玲兰,与从前那个为爱恨所缠、带着满腹矛盾跟随荆裂的女刀客,已是判若两人。如今这个她,在爱与战斗之间终于赢得心灵的平衡,也跟从前的自己和解了。
童静把一片晾干的布巾卷起来,然后不经意地问:「那么荆大哥呢?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听见这话,虎玲兰收拾衣物的手停顿了下来。
童静并未察觉,仍在自言自语:「从前荆大哥眼中就只有武当派,可是武当早就不在了。燕横还有重建青城派的梦想,可我很少听荆大哥说要复兴南海虎尊派或是什么的,甚至没怎么听他提起福建的家乡……可是荆大哥这头野猴,一定不会停下来!不管是怎样的高山,他必定会不断地爬上去……」
虎玲兰眉宇间,浮现一抹淡淡的阴霾。
这时风变得稍急了。仍未收拾的衣服一起剧烈飘动。
「……兰姊,你说是吗?」童静微笑问。
虎玲兰原本有点僵硬的脸恢复过来,点了点头。她仰首看看天空,然后说:「我们快收拾。好像要下雨了。」
◇◇◇◇
走到屋门前,燕横将一双铁剑搁在墙边。童静拿起勺子,往门前的水缸里掏水,给燕横洗手洗脸,又拿出汗巾给他抹净。接着燕横接过勺子也让童静清洗。
两人正在享受这宁静愉快的时刻之际,仓库那头传出阿来的吠声,继而是一把粗犷的声音喝骂。
他们听了不禁皱眉。然后就看见猎犬阿来带点惊慌地奔逃过来。童静马上蹲下来接住它,抱着它的头颈安抚,同时在阿来嘴边嗅到酒味。
「笨狗,请你也不喝,笨死了丨」
一条身影边喝骂着,边踏着歪斜的步伐走过来。死和尚!你又灌它喝酒吗?明明知道它不能喝!」童静怒骂说。
圆性一手提着酒坛,另一手以包铁齐眉棍当作拐杖,瞇着眼睛走过来,脸上现着红晕。
圆性长着一头不知多久没有修剪的乱发,刚硬的发毛一根根像矛尖般竖起,一身僧衣脏兮兮的,衣襟更染着大滩酒渍。他的脸跟身躯相比往日消瘦了不少,相貌也因此显得不同。
——特别在这喝醉的时候。
这酒是他们用山间野果自酿的,虽然味道酸甜并不呛口,但后劲十足。圆性手里那个酒坛,已然轻了一半。
圆性这副醉酒疯丐般的模样,令燕横看着心痛。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破门六剑」里,圆性和尚一向是最随和,也最少烦恼的一个:除了吃不饱的时候之外,几乎没听他抱怨过什么。少林派名震天下的武功,他更是从不藏私,尤其是对身体大有益处的至宝「易筋经」,已是「破门六剑」人人都习练的功法。
圆性提起酒坛,大大灌了一口。
「你别再喝!」童静站起来大叫:「我们存着这些酒,是预备荆大哥和兰姊成亲时喝的丨」
圆性却不理会,又喝了一口酒,吐着酒沬说:我想喝就喝,你管得了我?他们成亲洞房,跟我这出家人有什么关系?」
「你还说出家人,喝醉酒不犯戒么?」童静跺着脚说:「和尚,你到底害了什么病?失心疯吗?」
圆性狂笑一声,单手以齐眉棍在头上转了一大圈,看看水岩前寨四周:「住在这种鬼地方,不喝几口酒解解闷,那就真的要疯了!」
童静不明白圆性何以这么想。从前「破门六剑」四处流浪,即使是无人的深山丛林,又或广西的穷山恶水之地,也是一样地过,如今安居这哨寨,比那些地方好上十倍,衣食不愁,又能够专心练武,圆性到底在嫌些什么?,
圆性变得消痩,而且行为日渐脱轨,是几个月前开始的事。最初众人只察觉他说话少了,吃得也不如从前多,尤其不再怎么吃肉,那时童静还取笑他「终于比较像个和尚了」,之后他变本加厉,懒于梳洗更衣,身上常发出臭味,须发长了后更像个乞丐,然后还开始喝起酒来,偶尔就会发酒疯,四处把寨里物事摔破打烂。众人认识圆性这几年,知道他从来都不大好酒,燕横也记得最初在西安「麟门客栈」认识时,圆性说过他吃肉是为了有气力打斗,酒并没有帮助,所以不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