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 杀与禅 第九章 落花(第5/5页)

刚才他所使的「太极剑·听劲」虽已达极致,但仍不足以完全卸去猛烈无匹的「浪花斩铁势」,还是硬受了不少劲力,长剑若非精铸,早就断折。

此时荆裂站起来垂头,只见左手的鸟首短刀「牝奴镝」,刃尖上沾了一丝极细的血渍。

商承羽的右耳尖这时才流下一行鲜血来。耳朵附近的头发被整齐地削断。

原来刚才荆裂所使的是新创的「浪花斩铁势」双刀变奏,右手主力一刀之后仍借助余势补上左手一刀,因为是靠顺势划出,差不多完全没有出手的动作,极是难防。然而这第二刀还是被商承羽以吓人的反应侧头躲过,仅仅削开了耳朵尖一点点!

荆裂回身看着商承羽。他蒙着口鼻的湿布巾早因刚才猛烈翻腾而掉落,此时脸色显得铁青。

自「浪花斩铁势」招成之后,从来没有人能正面接下来。商承羽是第一个,然而荆裂心底里同时也生起一抹兴奋。

——武当,还在。

商承羽看也没看荆裂,只是快步退回到十名「铁山兵」之间,并且左手一挥,呼召大群士兵靠近来。

他悄声向「铁山兵」说:「护送我!」也就带着十人不断往兵阵后方退走!

这一着出乎荆裂等的意外。商承羽不管武功和指挥力,都是「破门六剑」历来遇过的敌人中仅见的,他们无法确定这变化是否另一次陷阱。

虎玲兰与练飞虹这时也披着一身灰黑与血红会合过来。五人面对那不断后退的厚厚兵阵,未再追击。

只因他们体力亦已降至低点。之前在荆裂指示之下,五人虽然都伏在小屋地上以避过冒升的黑烟,又以水浸湿布巾蒙住口鼻,但由于待得甚久,还是吸进了不少浓烟,大大削减体力,面对这许多敌人,若是冲杀逃出还足够,但要在此刻再正面进攻,并追杀商承羽这等绝顶高手,实在没有太大把握。

——荆裂直觉知道商承羽突然退走必有不妥。放过诛杀此强敌的机会是大大可惜,但如今也并非勉强的时候。

商承羽握着弯曲的长剑,在部下拱卫下不断撤退。他表面没有显露任何虚弱的迹象,但其实现在连走路也感到艰难。

一再施展「太极剑」,尤其最后接下「浪花斩铁势」,触及了他的背患。长年被铁链穿锁着骨头,所受的损害经过这几年调养和重新锻炼,仍是无法完全恢复,一经久战终于发作。此刻的商承羽根本无法再战「破门六剑」任何一人。

把目光放在夺取天下的商承羽,当然不会为了仅仅一次战斗而冒上生命危险。不管多么可惜,他也果断地掉头而去。

只是退走之时商承羽心里不禁感到苦涩:当他把往后的人生都寄托在权力与军力之上时,今天的挫败却偏偏失于个人武力。而那武力是他曾经拥有却遭人夺去的……

叛军退却之时,山坡的乡民也已停止掷石。这时童静的心神恢复过来了,不断地咳嗽,喉头都是一阵烧焦的味道,极是难受。

然而当燕横过来的时候,童静竟然开心地笑。

「你怎么了?」燕横关切地问。

「我回来了。」童静带点兴奋地说:「像你说的,我把心放开了,然后还是能够回来。我感觉到了:我能够控制它!」

他抚摸一下她满是灰的笑脸。确定她已经克服那恐惧,大是宽心。

接着燕横收起双剑,手掌却仍不禁在比划复习着刚才与商承羽对剑的招数。商承羽的剑把他「雌雄龙虎剑法」里的破绽完全暴露,就等于为他上了宝贵一课。燕横不断在心里琢磨,下定决心要将这些弱点填补,剑技才可能更上一层楼。

虎玲兰以沾着厚厚一层血的野太刀撑着,不断辛苦地咳嗽。荆裂走过去,虎玲兰一见情不自禁地与他紧紧拥抱。刚才状况实在极危险,他们几乎就要一起葬身此地了。

——我们一家三口……

练飞虹摸摸烧焦的胡须,看看四周未散烟雾中的尸体,心中苦笑感叹。

——我这老头,到底要到哪时候才死得去?……

五人收拾心情后,就奔向山坡那头与援救了他们的友军会合。可是还没来得及说一句道谢,他们已发现躺在山坡上的是谁。

荆裂急忙跪下去,察看霍瑶花的伤势。

霍瑶花口鼻都冒出血来,气息甚弱。荆裂伸手按按她胸膛和腹部捡查。他整个人顿时僵住了。其他人看见荆裂这反应,就知道代表了什么。

霍瑶花身体不断失血,本来晒得黝黑的脸变得苍白,全身不断在颤震。荆裂把她拥抱在怀中,试图给她温暖。

霍瑶花似乎连视觉也已模糊,眼瞳失却了焦点。她伸手摸摸荆裂壮硕的胸膛,满是鲜血的嘴唇微笑。

「你来了。」

荆裂握着她的手。

「对啊。我来了。」

虎玲兰流下眼泪,别过头不忍看

「你知道吗?」霍瑶花以微弱的声音说:「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

「我知道。」荆裂点了点头。

霍瑶花用力吸了口气,把最后一分气力都用上,伸臂拥抱着荆裂。把他抱得好紧好紧。

荆裂也温柔地抱着她

可是他跟「破门六剑」众人都不知道:霍瑶花所要抱的并不是荆裂,而是另一个人。

曾经,她以那个人来暂代荆裂;这最后的时刻,她以荆裂当作那个人的替身。

霍瑶花抚摸着荆裂的脸,嘴唇颤动着说话。

「假如我的人生能够重来,那有多好。」

荆裂喉头哽塞着,无法回答她。

霍瑶花再次笑了。

「可要是那样,我也许就不会遇上你。」她的眼睛轻轻合起来。「唯有这个,我不会用任何东西来交换。」

她的手掌慢慢从荆裂的脸上滑下去。

荆裂一直在这宁静的山坡上拥抱着霍瑶花,直至她的躯体完全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