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2/3页)

庾瓒顿时一愣。“少不了死人?这话怎么说?”

不等独孤仲平回答,许亮已经急匆匆破门而入,但见他一手拎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另一手端着只粗瓷海碗。“你们看好了!”许亮边说边将那海碗放在矮几上,碗是常见的灰白地子,里头盛了半碗水,却呈现出诡异的黑灰色。

庾瓒第一反应是和独孤仲平换位子,却被独孤仲平一把按住。独孤仲平道:“老许不是外人。”

许亮哼了一声,并不理睬两人,他也是右金吾卫衙门内核心人士,职责所系使得他很早便知道庾瓒经手的案子其实都是独孤仲平勘破的,但他才懒得说破这一点呢,庾瓒对他不错,而独孤仲平更是唯一一个明知他好赌还会借钱给他的人。

“刚买的!”许亮将手里的兔子拎高些,兔子拼命挣扎着。“看着!”许亮将那碗黑灰色的水强行给兔子喂了些,然后将兔子扔在地上,那兔子甚至来不及挣扎便一头栽倒,抽搐死去,口鼻间皆流出红黑色的脓血。

庾瓒骇得向后一缩,独孤仲平虽然没动,脸上神色也是一凛。

许亮道:“看见了吧,这还只不过是煮了我那根银针的水。”

“好家伙,这么毒,十个师崇道恐怕也毒死了。”庾瓒一脸惶恐地瞪着死去的兔子。

独孤仲平却皱起眉头。“这沾着就死的剧毒,师崇道又是怎么能坚持了那么久的?”

“要说根本就没可能,可就是发生了!”许亮瓮声瓮气道。

独孤仲平道:“从太乐署出来到朱雀大街,追傩的队伍走了足有半个时辰,他如果是被人灌的药,不可能还继续扮方相氏。那就是他自己吃了,或者说自己误吃了,可他也不可能坚持到那时候。老许,你看这像什么毒?”

许亮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哼,具体我说不上,多半是岭南一带才有的,草药的底子,恐怕还加了毒虫,有淡腥味。”

“庾大人——”门外响起侍从的声音。独孤仲平当即起身和庾瓒对调了座位。庾瓒待坐稳了,才吩咐人进来。

侍从是来向庾瓒禀报师崇道的弟子已经被带到的消息,庾瓒当场便想将他们叫进来审问,却看见独孤仲平冲他使劲摇摇头。庾瓒只好让侍从先出去待命。“你不打算现在就审?”

独孤仲平笑着摇头。“我的美人画屏还没到位,现在问案恐怕难有收获,再说我忽然意识到还有一处现场没勘察呢。就让师崇道这些徒弟在衙门里候着,我们现在只带他大徒弟去太乐署看看。”独孤仲平说着起身,庾瓒和老许只得跟着起来。

庾瓒还没反应过来,他对案情的敏感天生比对官场人事差了许多。“去太乐署?为什么?”

“因为那才是真正的案发现场。”独孤仲平径自朝门外走去。

一行人走进太乐署的院子时,天已经黑得死死的。独孤仲平已经交代过不要惊动其他人,所以太乐署方面并没人出来迎接。师崇道大徒弟、老许各自提了盏风灯充当照明。

“你师父出事前都吃过些什么东西?”庾瓒似是对周遭的幽暗有些恐惧,故意大声问。

“回大人的话,我师父凡是演这等大戏之前,都是要断食一日的。”

庾瓒有些无奈地看独孤仲平,独孤仲平正忙于四下打量,似乎并不特别在意听庾瓒和大徒弟的对话。

“我说的不光吃食,”庾瓒想了想,“比如有没有药什么的?”

大徒弟摇头道:“药?除了他每天都吃的,今天也没吃什么特别的药啊。”

庾瓒闻听此言眼睛一亮,追问道:“你师父每天都要吃药?他吃的什么药?”

“是什么药我可不知道,只知道装在一个白色小瓶里,每天早晨他都会打开那小瓶吃一些,今天和平常也没有什么不同啊。”

独孤仲平听见了,望了望许亮,许亮却摇头。

许亮凑近独孤仲平,道:“我都找遍了,不在死人身上。”

庾瓒颇有些失望,生气道:“你这当徒弟的,怎么师父吃什么药都不知道?”

“我师父经常自己给自己配药吃,我们问他,却惹得师父老大不高兴!他叫我们不要管,也不让动他的东西,他说那些药的事复杂得很,我们只跟他学追傩戏就行了。我们平日就跟他在这太乐署里学戏练功,连他家住哪里都不知道。”

“那你们师父吃了药之后有没有不舒服?”

许亮听见了,顿时忍不住朝独孤仲平低声抱怨,道:“刚说了半个时辰之后才死的,还能更蠢点吗?”

独孤仲平不动声色地一笑。

“没有啊,倒是之前他说今天忽然感觉不好,手抖得厉害。”

“这位兄弟的意思是,你师父上场前就预感到要出事儿?”一直没说话的独孤仲平这时突然开了口。

大徒弟点点头,道:“师父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他其实有点不想演了。可乐官大人来了,左劝右劝,再说也没人可替师父,他也就答应了。”

独孤仲平低头仔细看着脚下,突然弯下腰、掏出手绢,继而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许亮赶紧提着灯笼凑上前。微弱的灯光下,可以看见那是一小块白瓷碎片。

许亮瞪大眼睛,道:“是那药瓶?当心!”

独孤仲平一笑:“多谢关心,我就说你舍不得我死吧!”

许亮看着独孤仲平将包好的手绢揣进袖子里,皱起眉头,思量着:“可为什么药瓶会打碎了?师崇道就算不随身带着,也不至于砸了它呀!”

独孤仲平略加思索,道:“是凶手回来干的,他不想让我们知道他到底下的是什么毒。”

“那是不是只要查出那毒药的出处,也就能查出凶手是谁了?”许亮忍不住面露喜色,“能使出这般毒物的杀才,那可得是个人物,老子还真想会会他!”

“要是这么容易就好了!”独孤仲平言语淡然,显然他并不认为事情会如此简单。独孤仲平的目光突然扫到了旁边的那口水缸,“哎,这水缸是做什么用的?”

大徒弟:“哦,是我们上场前敬天用的清水缸。”

庾瓒一愣,道:“清水敬天?那是什么?”

“凡是演傩戏之前都要敬的,避邪!就是每人喝一瓢这缸里的清水。”

独孤仲平这时已走到那水缸边,隐约可见里面仍有大半缸的清水,一只浅瓢轻飘飘浮在水面上。独孤仲平伸手舀起一瓢,凑到嘴边。庾瓒、许亮大惊,一个大叫出声,另一个已直接上前想要阻止,却被独孤仲平拦住。

“喝不得!”庾瓒叫道。

许亮也显得气急败坏的,嚷嚷着:“不要命了你!”

独孤仲平却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径自从缸里舀了瓢清水,毫不犹豫地喝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