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2/3页)
许亮一边忙活一边说风凉话,阴阳怪气地道:“当心她到这儿来查你的岗!”
庾瓒当即讪笑,道:“我那浑家虽然脾气臭些,可不是不通情理的女人。”庾瓒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忍不住有些打鼓。原来庾瓒在金吾卫上下乃是出了名的妻管严,妻子裴氏身为前朝宰相之女,虽然死去的爹不是现管,还是凭借着家族过去积下的人脉关系,让庾瓒坐上了右街使的位子。而这让裴夫人本就不小的脾气和妒性更是放大了许多倍,曾经一度因为怀疑庾瓒偷腥——当然这怀疑完全正确——而追打到衙门里,把庾瓒的脸都抓破了。从此以后,庾瓒因办案留宿衙门内,就得提防着裴夫人随时突袭查岗。
庾瓒为了缓解尴尬,便问独孤仲平道:“你去哪儿了?这半天都不见人影?”
独孤仲平道:“本来说好和老曹喝茶的,可去了他没在,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回来。大概临时忙什么去了吧!”
“哦,”庾瓒漫不经心点点头,又转向许亮,“查验得怎么样了?”
许亮放下手中的银针,道:“好了,全验过了。这边的金瓶,一、三、五、七有毒,二、四、六、八没毒。这边的瓷瓶,二、四、六、七有毒,一、三、五没毒。”
独孤仲平皱着眉头盯着条案上的瓷瓶,半晌,伸出手将标有六、七的两个白瓷瓶分开,空出了一个瓶子的位置。庾瓒凑过来看看,却一脸懵懂,不知他是何意。
许亮突然恍然大悟,嚷道:“明白了!”他拿起桌上的毛笔,在七号白瓷瓶子上改写了个八字。
“这就对了。”独孤仲平点点头。
庾瓒却还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问:“什么对不对?这什么意思,我还是不懂啊。”
独孤仲平一笑,解释道:“真正的第七号瓶被师崇道拿走了,就是他吃的那瓶药。因为瓷瓶是单数无毒,双数有毒,而金瓶是单数有毒,双数无毒。师崇道是故意用一样的瓶子,不做标记,只以次序来区分有毒与无毒。”
庾瓒不解:“可他还是被毒死了?”
“因为有人知道了他这个规律,或者说秘密,把七号瓶里无毒的药换成了有毒的。”独孤仲平叹了口气,“这两种东西,一定外观味道都差不多,居然骗过了他这个使毒的高手。”
“可你说,那毒药吃下去,又怎能不马上发作呢?”许亮问道。
独孤仲平又一笑,道:“还记得太乐署院子里那一缸凉水吗?依照那追傩的仪式,师崇道上场前一定是要喝那敬天的凉水的。我想凶手定是在毒药里加了什么遇冷便能延迟发作的药物……”
许亮眼睛顿时一亮,大声道:“乌梢叶,一定是乌梢叶,这种叶子剧毒,不过遇冷毒性发作得慢,凶手全算计到了。哎,可乌梢叶没气味,师崇道中的毒有淡腥味啊?”
“多半是那无毒的药也有同样的腥气。”
庾瓒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拍大腿,道:“够狠,连腥气也假造了,铁了心,必取他性命啊。那这凶手一定是他身边的人啦?”
独孤仲平摇头,道:“他的徒弟、街坊四邻都不了解他,不可能是凶手。而且他已经意识到有人要杀他,那个大铁笼子是新近做的,蝙蝠恐怕也是新养的……”
“等等,你怎知道是新做的?”庾瓒问。
“长安直到十月都是雨季,天气潮得很,那么大的铁器必然会生锈。可那笼子一点锈都没有。所以定是十月之后才装上的。”
庾瓒忍不住一脸钦佩,道:“有道理!有道理!老弟啊,我怎么就没有你这样的眼力?”
独孤仲平并不接庾瓒的话,继续分析道:“可惜师崇道只想着防备晚上有人偷袭,却不承想栽在了自己最擅长的下毒上。凶犯显然不是为谋财,他屋里值钱的东西并没有被拿走。”
“那为什么?不会真是为了开导长安人赎罪吧?”庾瓒只觉得想不通,难道真有人会因为这样的动机犯下杀人大罪?那可真是太奇怪了。
“也许他要的只是全长安的人都关注他,”独孤仲平想了想,“又或者他是想掩盖自己真正的意图。”
韩襄就在这时闯进来,大呼小叫着:“大人,大人,昨天那个韦姑娘又来了,说她能破了这个案子呢……”
独孤仲平听了微微发笑,庾瓒却不耐烦,道:“去去去,把她哄走,我们哪有工夫陪这样的富家小姐找乐子!”
“谁说我是找乐子来的!”韦若昭脆生生的嗓音已经自门口响起,接着一步跨了进来,“本姑娘能帮你们找到那猴子的主人!”
这下不但庾瓒、许亮,甚至独孤仲平都瞪大了眼睛。
在韦若昭领着众人纵马疾行前往西市的途中,庾瓒仍忍不住追问韦若昭是否真的掌握那猴子的线索。庾瓒道:“韦姑娘,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
韦若昭道:“那当然!我正要一把抓住它呢,又是一声口哨,肯定是凶手在叫它,它一下子蹿上了房顶,跑没影了。不过没关系,去这家槟榔店,一定能问出线索来,或者就在那儿等,肯定能抓住他。”
“可是这猴子吃槟榔,也不见得就一定是在你认识的这家买的啊!”庾瓒依然不放心。
韦若昭一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位店主说了,全长安就只他一家卖槟榔的。槟榔这东西一吃就上瘾,猴子既然吃上了,多半离不了,它的主人能不管吗,他一定会再去买的。”
庾瓒听了不住地点头,显然已经被韦若昭说服了。
一直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的独孤仲平这时开了腔:“看来,韦姑娘这脑子不光会盘算着逃家啊。”
“哼,小瞧人!”韦若昭听出独孤仲平话中的讥诮之意,撇撇嘴,“你画的死人不怎样,那些怪画倒还有点意思。”
“什么怪画?”
“你昨天给我的,怎么忘了?还有你屋里那些,什么长着人脸的鱼,没尾巴的狐狸,你画这些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无聊嘛。案情想不出头绪的时候,就顺手勾画下。”
韦若昭顿时好奇道:“想案情?你不说你只是画师吗?”
独孤仲平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当即掩饰一笑,道:“哦,我和你一样,好奇。”
“本姑娘才不光是好奇!”韦若昭露出得意的笑容,倒是并未注意到独孤仲平言语中的疏忽,“告诉你吧,我的本事还大着呢。等一会儿拿了凶犯,我就要让胖大人把我留在你们金吾卫当捕头,到时候,你可别怪我呛了你们的行。”
独孤仲平一愣,韦若昭已经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猛地一提缰绳,纵马朝前奔去。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贩卖槟榔的商铺前。差役们气势汹汹闯进店里,在场的几个顾客自然吓跑了,店主是个黑瘦矮小的岭南人,见此情形又惊又惧,战战兢兢迎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