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12/31页)
伸手扣向对方脉门,只觉得脉象宏大,跳动得十分剧烈,这是患者将要苏醒的征兆,亦可窥知此一霎对方内心的紊乱情绪。想到了对方醒后,乍然相见的一份尴尬,君无忌直觉的感觉到自己应该走了。由地上拾起了对方的长衣,不经意却由其中“铮”然作响的先后落下了两口精钢匕首。
敢情对方那袭像氈子一样罩头敞衣内,另有机关,这双精钢短刀,便是配置在长衣两肋间的软鞘之内,观其长短式样,既可充当短兵相接时的兵刃为用,亦可飞掷出手,用作追魂摄魄的夺命飞刀,确是十分精巧。
君无忌拾刀在手,待将向长衣插回的当儿,无意间,却令他窥见了镂铸在雪亮刀身上的五个凸出小篆:“摇光殿精制”。正同于此前得自那个绿衣姑娘身上的小小飞刀一般无二,那口飞刀上正有着同样的铸字。
“这么说,他是来自摇光殿的人了!”呆了一呆,随即把刀插回,长衣置好。
石室内属于对方私有之物,应该不在少数,一书一剑,甚至于片纸只字,如果君无忌有心探讨,都将能使他有助于了解对方更多,然而,这般窥人隐私,却是有愧于他的光明磊落,如果可能,他宁可由对方亲口说出,亦不愿自欺暗室,有失他磊落的风范。
石榻上的那人,又自发出了长长的呻吟。
君无忌忙不迭待向室外踏出的一霎,灯光摇曳,不经意的窥见了自己婆娑的人影,不禁使得他为之哑然失笑,为了逃避对方为拆穿假面目乍见之下的窘迫不安,自己竟然像是在作贼了。
偏偏石榻上的陌生朋友,兀自不自知的在捉弄着他,含糊中,他发出了呓语,时断时继的在诉说着什么,“殿主……我对不起您……瑶仙……我……我……瑶仙……”
君无忌蓦地一惊,石榻上的朋友却已翻了个身子,蓦地自梦中醒转。君无忌的动作,却较他要快得多,像是飘风一阵,已自遁身门外。
“殿主”?
君无忌思忖着这个奇妙的称呼,缓缓在室内走了几步:“莫非是‘摇光殿’的殿主?摇光殿主?”却是他此前从来也没有听过的一个名字。
却不能因为他没有听过,便否定了它的存在,“摇光殿”这三个字,已先后现诸于此前绿衣姑娘与当前陌生怪客身上,再也不能等闲视之,臆测为一个神秘的门户帮派,应该信而有征。
无疑,“摇光殿主”这个人,便是此一神秘门户的主人了。那么瑶仙这个人又是谁呢?
倒像是个女人的名字,且把此二字留置心中再说。
“看来这人是来自摇光殿的了!却又为何乔装自己,避居深山?他的来意又是为了什么?”无论如何,这个谜团却是一时难以解开。君无忌缓缓踱向窗前,推开了一扇窗子让寒冷的夜风一阵阵的袭向身上。
无疑地,他有光明磊落的胸襟,宽厚仁慈,再加上不可一世的杰出武功,便自养成了从容不迫的气态,正是“自反不缩,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样的气势胸襟里,常常无所谓惧怕,挺身而出,便能使心怀不轨的宵小自惭远遁,这种“不战而屈人兵”的昂然气度,便是他凭以自恃的防身之宝。
准此而观,一任前道荆棘遍布,阴云密集,却也不足为畏,只是,他却也有不可告人的隐秘。这个不可告人的隐秘,也许从他出生的那一天,便注定的降临在他的身上。随着日后的成长,愈加形成了沉重的压力,这便是当年何以在小小的襁褓之中,母亲便当他已死,生生为之割离,送他去海角天涯,吃尽人间至苦,练成罕世奇功的原因……
母亲当年的苦心愿望,无异是达到了,他为此逃过了死亡的大劫。只是这活着的代价却也太大了,特别是在他历尽了千辛万苦之后,兀自不免要苟且偷生,明明昂藏七尺,却像无根的浮萍,人海飘零。这种心灵上的怅惆空虚,看不见、摸不着,却像是一条紧紧盘绕在身上的蛇,随时随刻俱在啃噬着他的灵魂,驱之不去,逃之不离,如蛆附骨,如影随形,确是痛苦万分。
他于是不再逃避退缩,开始正面的去接触这个问题,首先要揭开的,却是“生”之谜,茫茫人海里,第一个要找寻的,便是母亲。
一想到这里,他的眼睛不自禁的便为之湿润了,老实说,对于母亲是否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还是一个谜团,有待于进一步的证实。即使这一点,也是极不容易的事情……
每一次想到这里,他都会情不自禁的遍体生寒,却又有一种激动的情绪鼓舞着他,凭着一点莫明其妙的感触,总以为母亲还存在着,他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母亲的一点初衷。
习习寒风,阵阵的侵袭着他,他的一颗心却由于这一霎的翻涌激动,而难以平静下来。
长剑在几,“焦尾”置案。此时此刻,无论是舞上一阵子剑,抑或是抚琴高歌一回,俱是最好的排遣,他却对两者都提不起兴头儿来。
脑子里方自闪过了这个人的影子,这个人却已来到了近侧。
像是幽灵天降。这人轻飘飘的由空而坠,长衣破空声中,已仁立当前梅丘之巅。
双方隔窗而立,却似心有灵犀,像是早有默契,乍见之下,一派从容,并不惊惶。
“你来了……失迎!失迎!”
仁立在梅丘之上的这个人,冷冷一笑说:“你到底还是救了我,请容一见,欢迎么?”
“正在恭候,请!”遂即转身,打开柴扉。
窗外人身形一连两个起落,鬼影子也似的己袭向近前,象是一掬清风,室内灯焰晃了几晃,他却已仁立当前。脱掉了伪装的驼背老丑,面前人即使身罹奇症,却也不失英挺形象。
“再生活命之恩,没齿不忘,请受我一拜!”一面说,这个人深深一揖,直向着君无忌拜倒下来。
君无忌蓦地上前一步,横臂一架道:“不可!”
这人睁圆了一双眼睛,意似不依,却又叹息一声道:“大丈夫受人点水之恩,当报以涌泉,我却欠你如此之多!”
“你并不欠我什么。”君无忌一笑道:“如非我与你比剑,耗费内力过巨,你的病便不会发作,况乎在石林之内,因为我的出现,又使你有了一些耽搁,否则你早已返回,从容服药,自不会有以后的病势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