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大军西征(第8/9页)

这日晚间,郭靖拿书上一字问他。鲁有脚只说记不起了,须得出去想想。郭靖心道:“书上疑难,你慢慢的想也就罢了。一个字若是不识,岂难道想想就会识得的?”他虽身为大将,究属年轻,童心犹盛,等鲁有脚一出帐,立即从帐后钻了出去,伏在长草之中,要瞧他到底闹的是甚么玄虚。

只见他匆匆走进一个小小营帐,不久便即回出。郭靖急忙回帐。鲁有脚跟着进来,说道:“小人想着了。”接着说了那字的音义。郭靖笑道:“鲁长老,你既另有师傅,何不请来见我?”鲁有脚一怔,说道:“没有啊。”郭靖握了他手掌,笑道:“咱们出去瞧瞧。”说着拉了他出帐,向那小帐走去。

小帐前有两名丐帮的帮众守着,见郭靖走来,同时咳嗽了一声。郭靖听到咳声,忙撇下鲁有脚,急步往小帐奔去。一掀开帐幕,只见后帐来回抖动,显是刚才有人出去。郭靖抢步上前,掀开后帐,但见一片长草,却无人影,不禁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郭靖回身向鲁有脚询问,他说这营帐是他的居所,并无旁人在内。郭靖不得要领,再问他《武穆遗书》上的疑难,鲁有脚却直到第二日上方始回复。郭靖心知这帐中人对己并无恶意,只是不愿相见,料来必是江湖上的一位高人,也就不便强人所难,当下将这事搁在一边。

他晚上研读兵书,日间就依书上之法操练士卒。蒙古骑兵素习野战,对这列阵为战之法深感不惯,但主帅有令,不敢违背,只得依法操练。又过月余,成吉思汗兵粮俱备,而郭靖所统的万人队,也已将天复、地载、风扬、云垂、龙飞、虎翼、鸟翔、蛇蟠八个阵势演习纯熟。这八阵原为诸葛亮依据古法而创,传到岳飞手里,又加多了若干变化。

岳飞少年时只喜野战,上司宗泽说道:“尔勇智才艺,古良将不能过。然好野战,非万全计。”因授以布阵之法。岳飞说道:“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宗泽对他的话也颇为首肯。但岳飞后来征伐既多,也知执泥旧法固然不可,但以阵法教将练卒,再施之于战场,亦大有制胜克敌之功。这番经过也都记在《武穆遗书》之中。

这日天高气爽,长空万里,一碧如洗。蒙古十五个万人队一列列的排在大草原之上。成吉思汗祭过天地,誓师出征,对诸王诸将道:“石头无皮,人命有尽。我头发胡子都白了,这次出征,未必能活着回来。我的妃子也于昨晚跟我提起,我想着不错,今日我要立一个儿子,在我死后高举我的大纛。”

开国诸将随着成吉思汗东征西讨,到这时身经百战,尽已白发苍苍,听到大汗忽要立后,都不禁又惊又喜,一齐望着他的脸,静候他说出继承者的名字。

成吉思汗道:“朮赤,你是我的长子,你说我该当立谁?”朮赤心里一跳,他精明干练,立功最多,又是长子,向来便以为父王死后自然由他继位,这时大汗忽然相问,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成吉思汗的次子察合台性如烈火,与大哥向来不睦,听父王问他,叫了起来:“要朮赤说话,要派他作甚?我们能让这蔑儿乞惕的杂种管辖么?”原来成吉思汗初起时兵力微弱,妻子曾被仇敌蔑儿乞惕人掳去,数年后待得夺回,已然生了朮赤,只是成吉思汗并不以此为嫌,对朮赤自来视作亲子。

朮赤听兄弟如此辱骂,哪里忍耐得住,扑上前去,抓住察合台胸口衣襟,叫道:“父王并不将我当作外人,你却如此辱我!你有甚么本事强过我?你只是暴躁傲慢而已。咱俩这就出去比个输赢。要是我射箭输给你,我将大拇指割掉。要是我比武输给你,我就倒在地上永远不起来!”转头向成吉思汗道:“请父王降旨!”两兄弟互扭衣襟,当场就要拚斗。

众将纷纷上前劝解,博尔朮拉住朮赤的手,木华黎拉着察合台的手。成吉思汗想起少年之时数为仇敌所窘,连妻子也不能保,以致引起今日纷争,不禁默然。众将都责备察合台不该提起往事,伤了父母之心。成吉思汗道:“两人都放手。朮赤是我长子,我向来爱他重他,以后谁也不许再说。”

察合台放开了朮赤,说道:“朮赤的本事高强,谁都知道。但他不及三弟窝阔台仁慈,我推举窝阔台。”成吉思汗道:“朮赤,你怎么说?”朮赤见此情形,心知汗位无望,他与三弟向来和好,又知他为人仁爱,日后不会相害,于是道:“很好,我也推举窝阔台。”四王子拖雷更无异言。窝阔台推辞不就。

成吉思汗道:“你不用推让,打仗你不如你大哥二哥,但你待人亲厚,将来做了大汗,诸王诸将不会自相纷争残杀。咱们蒙古人只要自己不打自己,天下无敌,还有甚么好担心的?”当日成吉思汗大宴诸将,庆祝新立太子。

众将士直饮至深夜方散。郭靖回营时已微有酒意,正要解衣安寝,一名亲兵突然匆匆进帐,报道:“驸马爷,不好啦,大王子、二王子喝醉了酒,各自带了兵厮杀去啦。”郭靖吃了一惊,道:“快报大汗。”那亲兵道:“大汗醉了,叫不醒他。”

郭靖知道朮赤和察合台各有亲信,麾下都是精兵猛将,若是相互厮杀起来,蒙古军力非大伤元气不可,但日间两人在大汗之前尚且殴斗,此时又各醉了,自己去劝,如何拆解得开。一时徬徨无计,在帐中走来走去,以手击额,自言自语:“若是蓉儿在此,必能教我一个计策。”只听得远处呐喊声起,两军就要对杀,郭靖更是焦急,忽见鲁有脚奔进帐来,递上一张纸条,上写:“以蛇蟠阵阻隔两军,用虎翼阵围擒不服者。”

这些日子来,郭靖已将一部《武穆遗书》读得滚瓜烂熟,斗然间见了这两行字,顿时醒悟,叫道:“怎地我如此愚拙,竟然计不及此,读了兵书何用?”当即命军中传下令去。蒙古军令严整,众将士虽已多半饮醉,但一闻号令,立即披甲上马,片刻之间,已整整齐齐的列成阵势。

郭靖令中军点鼓三通,号角声响,前阵发喊,向东北方冲去。驰出数里,哨探报道,大王子和二王子的亲军两阵对圆,已在厮杀,只听嗬呼、嗬呼之声已然响起。郭靖心中焦急:“只怕我来迟了一步,这场大祸终于阻止不了。”忙挥手发令,万人队的右后天轴三队冲上前去,右后地轴三队列后为尾,右后天冲、右后地冲、西北风、东北风各队居右列阵,左军相应各队居左,随着郭靖军中大纛,布成蛇蟠之阵,向前猛冲过去。

朮赤与察合台属下各有二万余人,正手舞长刀接战,郭靖这蛇蟠阵突然自中间疾驰而至,军容严整。两军一怔之下,微见散乱。只听得察合台扬声大呼:“是谁?是谁?是助我呢,还是来助朮赤那杂种?”郭靖不理,令旗挥动,各队旋转,蛇蟠阵登时化为虎翼阵,阵面向左,右前天冲四队居为前首,其余各队从察合台军两侧包抄了上来,只左天前冲二队向着朮赤军,守住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