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蛇蝎心肠(第17/22页)

乐之扬不知究竟,一怕“奇鬼蛊”蛰伏待出,二来昼夜运功已成习惯,即便蛊虫不动,仍是运功不懈。又过两日,足颈瘤子发热发痒,仿佛中了热毒,乐之扬只怕蛊虫捣鬼,一时运功更勤,过了数日,热痒褪去,瘤子附近结了厚厚的一层茧子,色泽褐黄发亮,与蛊傀身上的角质十分相像。

乐之扬见状心急,想象蛊虫在体内结茧,一旦成熟,必将破茧而出。这么一想,越发恐惧起来,将真气集于足颈,转阴易阳,反复不已。过了四日,茧子终于剥落,乐之扬大大地松一口气,不想过了三日,热痒复发,茧子重生,过了四日,才又褪去。从此以后,这情形反复发作,茧子三日一长,四日一褪,褪了又长,长了又褪,七日往复,就如蛇儿蜕皮,令人不胜其烦。

又过一月有余,这一晚,三更时分,乐之扬体内真气鼓荡,不可遏止,违反“转阴易阳”之法,纵横乱走,四通八达。乐之扬不胜骇异,强运心法,要将真气纳入正轨,谁知越是弹压,真气越是暴躁,好比火上浇油,搅动经脉、冲击百穴。乐之扬只觉真气所过,筋骨易位,五脏翻转,穴道所在之处,吹了气似的向外臌胀,然而伸手去摸,肌肤筋骨一切如常,五脏六腑也无异样。

乐之扬莫名其妙,唯有拼命收束真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乱走真气收回丹田,来不及欢喜,丹田猛地一跳,一股粗大灼热的真气猛地蹿出,横冲直撞,全然不听使唤,仿佛有人驱车纵马,在体内来回驰骋,又像是一根烧红了的铁棍,在五脏六腑间搅动翻转。与之同时,耳边轰隆作响,似有雷霆炸响,可是抬眼望去,夜空朗朗,全无风雷之象。

真气越积越厚,越转越强,并力一向,更添莫大威力。乐之扬苦不堪言,只觉身子膨胀之极,筋骨肌肤压成极薄的一片,用针轻轻一扎,就会砰然爆炸。

种种幻觉,纷至沓来。乐之扬的神志渐渐模糊,头部阵阵剧痛,体内真气犹如飞蛾破茧,直要破顶而出。

须臾之间,乐之扬已到走火入魔的边缘,一旦真气破脑,纵然不死,也会发疯。就在这个当儿,一缕笛声飘来,在他心头响起,飞扬飘逸,犹如一羽灵光。

“周天灵飞曲!”乐之扬心念一动,恍然想起另一门内功,“是了,《灵飞经》、还有《灵飞经》!”

多日来,他用“转阴易阳术”驱除毒物,始终不敢懈怠,至于《灵飞经》里的内功心法,早已抛之脑后、无暇想起。人到紧要关头,心中往往会出现生平印象最深的事物,或是一个画面,或是一段乐曲,乐之扬命不该绝,正好想到了“周天灵飞曲”。

念头一动,乐之扬转变心法,心中演奏“周天灵飞曲”,以《灵飞经》里的内功驾驭真气,这一来,犹如以水济火,竟然生出奇效,乱走的真气缓慢下来,起初不甚情愿,渐渐跟上心中曲调,那一股狂龙也似的真气分枝散叶,先后分出二十二股,分别注入各大经脉,经脉注满,还有剩余,合为一股,纳入丹田气海,转运任督二脉,流转之间,又将各脉真气聚合归一,徐徐上下,冲关破隘,到了头顶,再又分开,如此分分合合,急如飞电,缓如滚珠,无所不至,无所不及,毛孔舒张、物我两忘。身子仿佛失去重量,飘飘然,浩浩然,直要羽化登仙、随风飞去一般。

这情形不知过了多久,乐之扬灵机震动,苏醒过来,只觉神清气朗,仿佛脱胎换骨,从内而外为之一新。他情不自禁,纵身一跃,竟然跳起一丈有余,他又惊又喜,不待下坠,身子一拧,双手扣住附近的石壁,手足并用,尝试向上攀升。这一试,不止双手力道惊人,双脚也是矫捷了得,一扫瘸腿孱弱,力量之大,远胜断筋之前。

乐之扬狂喜不禁,忘乎所以,一口气爬到崖顶,纵身一跃,高高跳起,连翻了五六个空心跟斗,方才轻飘飘落在地上,举目望去,月落日升,东方微白。乐之扬意犹未尽,提起丹田之气,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冲天而起,俨然旭日东升,升到至高处盘旋不下,一如大鹏展翅,掀起万里长风,扫荡括苍山里的毒云惨雾。

啸了足足一刻光景,乐之扬真气澎湃,丝毫不衰,忽听远处传来沙沙沙的脚步声,又轻又快,当是好手。乐之扬未明敌友,收起啸声,跳上一棵大树,这一跳轻松写意,落下时树枝微微颤动,仿佛蜂蝶落在花心。

乐之扬不胜诧异,习武以来,他的轻功也从未达到如许境界,更何况还断过脚筋,按照梁思禽的意思,今生今世,再也无法使用轻功。如今轻功不弱反强、远胜以往,当真奇哉怪也,就如做梦一样。

他百思不解,摸一摸足颈处的肌瘤,那儿凸凹不平,又长出一层茧子。这些天,任他如何内视,也没发现蛊虫的影子,若说蛊虫死光,可又为何反复长出角质。

脚步声更近,乐之扬居高望远,但见远处山坡下出现两人,距离此间尚有三百余步,也即是说,方才听见动静,二人该在一里之外。这两人轻功不弱,又相隔极远,乐之扬能够听见脚步声响,当真神乎其神,传说中“天视地听”也不过如此。

他惊喜之余,又觉迷惘,耳力精妙至斯,应是得益于《灵飞经》,数月以来,除了昨晚,他从未练过这一门内功,何以突飞猛进,着实令人不解。

疑惑接二连三、越想越多,思索间,那二人已经走近,借着晨光看去,一个是“碧盐使者”杜酉阳,另一个却是“青盐使者”淳于英,均是盐帮的老熟人。

两人双腿包裹木制马甲,奔上坡顶,左顾右盼,杜酉阳忽道:“奇怪,人呢?”

“那啸声好厉害。”淳于英沉吟,“莫不是铁木黎到了?”

“说笑!”杜酉阳摇头,“若是铁木黎,你我还有命在?”

“待我叫一声。”淳于英清一下嗓子,“来的是哪位前辈,还请现身一见?”

乐之扬暗自好笑,淳于英年长甚多,竟以前辈相称。这一片山峦奇峰绝谷、毒物百出,楚空山也曾折戟失手,以二人的能耐,万难逾越障碍,故而应是先走水路到达小镜湖,再由湖畔翻山过来。只是两人为何深入“毒王谷”?为何又说铁木黎和云虚要来?这两大高手天南地北,为何要来括苍山?

乐之扬满腹疑窦,但见两人转身要走,急忙直起身来,想要跳下去与二人相见。

身形方动,忽觉有人拍打肩膀,乐之扬险些跳了起来,只听耳边有人说道:“别怕,是我!”

乐之扬应声回头,只见梁思禽站在身后,望着他似笑非笑。

乐之扬张口要叫,梁思禽摆了摆手,指向树下。乐之扬转眼望去,杜、淳二人一无所觉,边走边说,径直走下山坡,消失在树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