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第5/14页)

瞎子吃馄饨,心里有数。姊姊俩眉来眼去,爹爹则是气鼓鼓地,那碧潮怔怔思索说话,喃喃又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长城是建来抵挡异族的,没想是防着自己人逃跑的……那……那咱们这个中国,岂不就像一座大监牢了?」闻得此言,众人心下一凛,不约而同抬起头来,遥望着远方的长城。

童言无忌,却也道破了实情,汉人史上第一位的暴君,便是「秦始皇」,他是个法家拂士,焚书坑儒,残忍异常,治下不知多少百姓恨着他,他再不动用百万民工,造了万里长墙,天下百姓岂不逃得精光了?

苛政猛于虎。可怜的汉人,世世代代都给囚禁在长城之中,永世不得翻身,却是何时才能挣脱暴君魔掌呢?一片静默中,人人都叹了口气,那春雨遥望长城,轻轻地道:「当年盖这长城时,一定征用了无数苦力,对吧?」那爹爹听了偌大一篇,好似也给说服了,登时叹息道:「可不是么?相传古时有个妇人,丈夫给掳去造城了,十年里音讯全无,她不忍丈夫就此失踪,便一路沿着长城寻访叫喊,当她费尽千辛万苦,总算找到丈夫时,却仅见到一幅尸骨,当下恸声哭嚎,竟尔哭垮了长城……」碧潮笑道:「我知道,爹!这便是孟姜女的故事,对么?」那娘亲赞道:「还是碧潮聪明,这就是孟姜女寻夫。」听得称赞,碧潮登时乐不可支,只倚在娘亲怀里撒娇,一旁春风也靠了过来,她望着爹爹,轻声道:「爹,你要是也给抓去建长城了,娘定也会带着咱们几个,一路哭着过来找你……」那海生讥讽道:「千里寻夫就免了!倒是妳们几个女的若能哭垮长城,那可省事多了,什么文碟都免验啦!」那爹爹闻言大笑,一旁碧潮也是高声叫好。浙雨冷笑道:「哭?谁要哭了?海生,你要埋尸边疆,姑娘笑倒长城给你瞧瞧。」那海生呸了一声,正要反唇相讥,却听娘亲笑道:「好啦,都别吵了,这就开饭啦。」说话之间,已然掀开锅盖,但见白米飘香,热腾腾地盛着米饭,饭上铺满咸鱼腊肉,另有半只烧鹅。孩子们欢呼大喜:「烧鹅!娘!原来是妳把烧鹅给窝藏了!」这家人是南方人,惯吃米饭,再看他们有肉有鱼,足见家境不坏。那娘亲嫣然微笑,取起碗筷,先给爹爹盛了一大碗米饭,另派上一只香鹅腿,这才一一给儿女们添上了饭。

那浙雨见自己碗里一片素净,除了两根咸菜,一条腊肉,别无它物,她妒火暗生,忙朝海生、碧潮的碗里来瞄,待见弟弟碗里只有一根咸菜、两条腊肉,双方差相仿佛,倒也无法埋怨什么。她哼了一声,道:「娘,妳真偏心,好东西都留给了爹爹。」那娘亲笑道:「妳爹爹是一家之主,不把好东西留给他,却该留给谁?」说着搂了搂么儿,微笑道:「对不对,碧潮?」碧潮甚是聪明,登时哈哈欢笑:「是啊,娘若把鹅腿留给我吃,那才叫偏心。若是留给爹爹的,那叫孝敬呢。」「哈哈哈哈哈!碧潮懂事啊!」那爹爹仰天豪笑,夹起了鹅腿,便望碧潮的碗里送,却来打赏了。眼看弟弟巧言令色,当众乞食,两位姊姊又惊又妒,齐声喊道:「爹!你偏心!你偏心!」那海生更是暴吼一声,举着来抢,那碧潮却逃得快了,端起碗筷,藏到娘亲背后,欢天喜地啃了起来。

天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东西又寡又不均,那便要打架了。眼看小弟狼嚼虎啖,吃得香甜,兄姊们莫不怨气冲天,那爹爹责备道:「瞧你们多小器?来,都把碗拿来。」撕开鹅肉,分派儿女,人人都得了一块。

浙雨春风,海生碧潮,一时吃肉的吃肉,吵架的吵架,那娘亲抱着小婴儿,左顾右盼间,似还少了个人。她思索半晌,忙拉住了春风,道:「妳二弟呢?怎没瞧见人?」

那春风是个斯文姑娘,此时专心吃鹅,正襟危坐,自是目不斜视,头也不抬,什么话也问不出来。那娘亲只得拉住了大儿子,道:「海生,你二弟呢?」那海生狼吞虎咽,渣巴有声,道:「我哪里知道?要找二弟,去问大姊吧。」话声未毕,浙雨已然冷冷应声:「问我做啥?我上回同他说话,可是一个月前的事啦。」那娘亲自知问不出个所以然,摇了摇头,正要起身去找,却见碧潮遥指远方山麓,笑喊道:「娘!妳看!二哥在那儿!」众人仰头来看,只见不远处一座山麓,其上雄立一座古墙,正是万里长城。但见一名孩童孤身伫立城下,瞧那形影相吊、孤魂野鬼的模样,岂不是自家二弟是谁?那娘亲啧了一声,道:「又乱跑了。海生,快喊他下来吃饭。」那海生嗓门洪亮,登即提气吶喊:「臭小子!快来吃饭啦!不然可没你的份儿啦!」喊声高亢,远远送了出去,那孩童却似聋了一般,只孤身倚城,并不回头。那娘亲叹了口气,正要过去找人,却给爹爹拉住了,道:「别理他。这孩子就是任性。妳若要过去哄他,反把他给惯坏了。」那海生痛嚼鹅肉,不忘附和道:「没错!老二就是这招厉害,每回装病赖死,专讨爹娘疼爱,哪像我,爹不疼、娘不爱,自己孤独生长哪。」浙雨骂道:「你鬼扯!你们几个儿子待遇再差,也强过咱们做女儿的!镇日给爹娘嫌好道丑,当做赔钱货来养,谁比咱们可怜?」海生淡然道:「谁叫妳是白骨精,天生丑怪有谁怜?」「方海生!」浙雨大怒欲狂,猛一下便扑了上来,与弟弟扭打一气。那春风碧潮假作不知,只管趁乱多吃几块鹅肉,也好壮大自己。

吵嚷之中,饭菜也如风卷残云,转瞬间所剩无几。那娘亲心里增烦,便替二儿子留了一碗白饭,道:「海生,去找你二弟吧,要他赶紧回来吃饭。」那海生懒懒地道:「又要支派我啦?怎么不找碧潮干活呀?他不是妳的爱将么?」说着举起脚来,便朝弟弟背上踢去。那碧潮哎呀一声,便又扑倒在娘亲怀里,哭道:「娘!大哥又打我!又打我!」「海生!」爹爹沈声责骂:「不许欺侮弟弟!」吵嚷之中,二儿子碗里烧鹅不翼而飞,却不知给谁偷吃了。那娘亲益发生气了:「养你们这群孩子,没一个成用。你们不肯找,我自己去找!」那春风偷吃了鹅肉,心情转好,忙道:「行了、行了,我吃饱了,让我去找吧。」娘亲松了口气,欣慰道:「浙雨,妳陪春风去吧。」碧潮笑道:「我也要去,咱们来玩捉迷藏。」眼看大家都想去了,海生又有了兴致,便道:「好吧,既然娘亲求我了,我便带队吧。」这家人就是如此,无论事大事小,定要吵翻天。阵阵扰攘间,四姊弟们总算一同起身,便望长城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