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我是青都山水郎(第12/17页)

崔轩亮吃了一惊,看适才背后射来的东西势如雷霆、快似闪电,岂料竟是这片薄薄的叶子?他呆呆看着,忽见地下还躺了一件东西,好似是从白影子身上掉落下来的。崔轩亮眨了眨眼,忙走了过去,俯身将之拾起。

吱吱啊啊孜孜……手指触到东西的一刻,四下传来窃窃私语,好似神鬼交谈,随即一股阴风吹入屋内,冰寒森然。

常人若是在此,必定惊惶恐惧,无以复加,崔轩亮却是哈哈笑道:「好凉快呀。」他抖了抖衣襟,通体舒畅,便又低头来看掌里的东西,见是一只钥匙。

寻常钥匙若非生满铜绿,便是满布铁锈。崔轩亮自己身上便带了一串,皆是船上所用,脏兮兮的甚是怕人。可掌中这只钥匙却不见分毫锈蚀,好像新的一样。崔轩亮拿出了手帕,在钥匙上擦了擦,这才发觉钥匙上还刻着有字。他低头来看,却见钥匙上写了一行字,字迹小得不成话,他把钥匙凑到眼旁,眯眼辨认,只见那开头三字是「张三丰」,下头另有一行细小怪字,又像是「力」、又像是「乙」,彷佛是东瀛文字,让人瞧不明白。

正讶异间,忽然背后给人拍了拍,登让他大喜回头,喊道:「琉球王!你终于来了!」背后没有琉球王,却有八个小民,见是老陈、老林、方姓少年与那五名庄稼汉。诸人满面狐疑,全在瞄望自己。崔轩亮眉头紧皱,便伸长了颈子,朝门外去看,喊道:「琉球王!琉球王!你在外头么?」众人一脸惊讶,都不知他在嚷些什么。

老陈咳道:「少爷,你怎么进屋来了?那些货呢?」崔轩亮笑道:「那些货已经运走啦。」众人寒声道:「运走了?」崔轩亮忙道:「是啊、是啊,方纔你们吃饭的时候,尚六爷便出来了,他把货搬上了船,便驾船走了啊。」老陈、老林吞了口唾沫,心下都有不妙之感,他俩朝屋内望了望,颤声道:「那……那货款呢?」崔轩亮赶忙取出了纸牌,道:「收到了、收到了,看,这是尚六爷给我的银契。」

众人急急围拢过来,各朝那「银契」去看,只见纸牌上写了几个东瀛字,见是「京都烟花馆符切,票抵……一次。」「少……少爷……」老陈双眼突出,老林全身发寒,两人面面相觑,牙关颤抖,忽又想起一件要紧事,颤声便问:「等等,那……那包黄金呢?」崔轩亮咦了一声,这才惊觉自己身轻如燕,他兜兜转了个圈,看遍全身上下,那包黄金竟也不翼而飞了。

老林、老陈对望一眼,顿时膝间一软,跪跌在地,大哭道:「完啦!全完啦!遇到贼人了!整整赔掉十万两白银啦!」崔轩亮皱眉道:「等一等,你们……你们说尚六爷是贼么?」老陈大哭大吼:「少爷!你还弄不懂么?你遇到的不是尚六爷,你遇到的是骗子啊!」啊呀一声,崔轩亮飞身跳起,这才知道自己遇到坏人了,看满船货物给人骗得精光,非但赔光了二爷的本钱,怕连回中原的盘缠也没了。老陈、老林抱头痛哭,崔轩亮更是倒在地下,挥手舞脚,已然放声大哭起来。

那少年小方本还等着收钱,可人家纔给歹徒拐掉了全身家当,怕已痛不欲生,自己若选在此时催收车款,难免不给人围殴致死。无可奈何间,只得杵在一旁,等候收钱良机。

众人哭得呼天抢地,忽听门口传来说话声:「你们是什么人?为何闯进凶宅?」听得「凶宅」二字,众人一齐转头去看,只见会馆门前走进了一批人物,人人手上提刀,身穿劲装,胸前都绣了一只白云燕儿,为首之人则是空手,身上罩着一件厚重斗篷,衣襟上绣着一只红雀儿。虽在大热天里,却也没见他出什么汗。

烟岛共有十二位教头,人人武功精强、手段利落,向来是岛上执法。老陈知道救星来了,忙跪地大哭:「大爷!大爷!咱们的货给人偷了,您快帮忙抓贼啊!」那斗篷男子急忙上前,搀扶道:「老丈别慌,您有话慢慢说,莫要行此大礼。」老陈擦拭泪水,抽抽噎噎地道:「咱们……咱们是中国商人,有批货要交给尚六爷……岂知……岂知会馆里居然藏了骗子……」想到船货全给拐骗一空,众船夫却是老的老、小的小,全都等着吃,二爷从此积欠数万两巨款,老陈、老林心下一酸,忍不住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崔轩亮也是频频拭泪,哭道:「是啊!是啊!那两人是从会馆里出来的,又说自己是尚六爷,便把我车上的东西给搬走了……」那斗篷男子年约三十来岁,肤色黝黑,神情干练。他闻言蹙眉,道:「我已在门上贴了封条,提醒各方来人注意,你都没瞧见么?」老陈、老林心下一凛,这才想起门上贴着符印,上书「公务重地、非请勿入」这八个字,原来便是封条之意。

崔轩亮抽噎道:「我……我不知道那是封条,反正……反正他们是会馆出来的,我也没想那么多,便陪着搬货了。」众汉子愕然道:「你还真好心啊,难不成你只顾着搬,都不问他们收钱么?」崔轩亮抽噎道:「有啊,他们……他们拿了一张纸牌给我,说可以找琉球王换钱……」「琉球王?」众人微微一愣,那斗篷男子接过纸牌一看,沈吟便道:「那两人可是面色蜡黄、嘴角蓄着两茎长须么?」崔轩亮哭道:「对对对,他俩还负着大包袱,像是要出远门……

那斗篷男子稍稍看过了纸牌,心下已有定见,便道:「这两个是张党的人。」老陈讶道:「张党?那是什么?」那斗篷男子解释道:「『张党』是海盗,贼众皆是汉人。只因他们过去是张士诚的部众,便给咱们统称为『张党』。」老陈愕然道:「张士诚?就是和太祖打过仗的那个张士诚么?」

那斗篷男子颔首道:「就是他。这张士诚战败后,部下却不肯降伏,于是都逃到了鬼海中,聚众造乱。后来日本的『荣之介』进入鬼海,便将他们的首领杀死,将残部收编旗下。」老林颤声道:「荣之介,这……这家伙不就是倭寇的大头目么?」那斗篷男子道:「没错。现下『张党』的人已成倭寇向导,专替匪徒带路,以来劫夺自己的汉人同胞。」听得世间竟有如此汉奸,众人义愤填膺,自是骂不绝口。

老陈苦笑道:「怎么搞的?这倭寇过去从没胆子来到烟岛啊?怎地张党的人竟会……竟会……」那斗篷男子叹道:「说来真是对不住了。敝师今年六十大寿,各方宾客云集,咱们也不好盘问宾客的身分,是以三教九流都来了。为此岛上乱成了一团,咱们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听得「敝师」二字,老陈不由啊了一声,忙道:「您……您是魏岛主的徒弟么?」那斗篷男子淡然道:「是,在下行四,人称『林唐手』便是。」老陈、老林听得「林唐手」三字,不觉啊了一声,立时想起那位带艺投师的琉球舵头,忙道:「原来是魏岛主的四弟子林思永,失敬、失敬。」说着打躬作揖,十分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