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当年此处定三分(第13/22页)
崔轩亮道:「是啊,我看那批朝鲜人还算有点良心,会不会他们伤了叔叔以后,自觉过意不去,这便来赔不是了?」老陈颇有同感,低声道:「这也说得通……说不定真是这人……」明国勋背负了一口大棺材,走到哪儿都带着,显目之至,只是适才听老黄说了,那人却是空手而来,不曾携带刀剑。老陈实在猜不透内情,眼见天井旁还站着一群船夫,自在那儿闲聊说笑,当即喝道:「老张、小李、吴三、蔡七,全都滚过来!」
几名船夫吓了一跳,忙涎着笑脸来了,道:「陈爷,怎么啦?」老陈冷冷地道:「大伙儿听好了,咱们二爷何许人物,岂能白白受人家的恩惠?你们记得了,这几日那位公子爷若再过来探病,你们定得知会我一声,至少得留下人家的姓名,那才不会陷二爷于不义,知道了么?」众人明白崔风宪的脾气,便都答应了。几名船夫四下看了看,眼见老陈、老林浑身烂泥,却又两手空空,不由问道:「对了,你们不是去送货了么?这货款呢?可曾收回来了?」哪壶不开提哪壶,三人听得此言,顿时满面通红,全成了闷声大萝卜,众船夫虽是满面狐疑,却也不敢多问。老陈干咳几声,道:「其它人呢?都去哪儿了?」老黄唯唯诺诺:「大伙儿拿了金叶子……个个眉开眼笑,这会儿全去试手气啦……」老陈嗜赌如命,乍闻此言,自是大惊起跳:「什么?这附近有得赌么?」
众船夫笑道:「当然有了。还有窑子哪。走,咱们这就瞧瞧热闹去……」来到烟岛,就等这一刻。老陈、老林各有罩门,须臾之间,众人一轰而散,那崔轩亮更是游戏人间之辈,早已回房梳洗打扮,怀里藏了两根金条,消失无踪而去。至于一会儿回来时叔叔是死是活,只能看老天保佑了。
「呼……总算清静了。」崔轩亮换上了光鲜衣裳,恢复了阔少的气派,当下手持金条,昂首阔步,带同了小狮子出门游历。
烟岛是个好地方,可一早下船,便给折磨得不成人形,先是搬货、后是送货,弄得一身苦恼疲累,最后还遇上了大凶杀,险些没把命给送了。
辛苦了一整日,岂能不慰劳慰劳?崔轩亮站在客栈门口,暗暗抱定了主意,今晚定得干些轰轰烈烈的大事,最好得让自己后悔一世,那才叫不虚此行。
来到了街上,此地乃是岛北,街上人来往,尽是汉人,想来此地定是中国人聚居之地,若有东瀛刺客来此闹事,难保不给砍成烂泥。崔轩亮安下心来,他带着小狮子,方纔跨出门去,却给淋得一身湿。
漫天大雨地哗啦啦直下,崔轩亮暗暗不悦,道:「还在下雨,真是烦。」时在傍晚,这雨却还落个不停,弄得岛上既无明艳晚霞、亦无七彩夕阳,只阴沉沉的十分潮热。崔轩亮不曾带伞,待想回房去拿,却又怕吵醒了叔叔,万一给抓个正着,再想出门蹓跶,那可是难上加难。
两害相权取其轻,崔轩亮眺头远望,只见对街有间酒楼,离这客栈也不甚远,索性也不用伞了,当下发一声喊,便已冒雨飞奔而过,好容易淋得满头湿,来到酒楼里一看,惊见门里坐了三四个赤膊酒客,人人吆五喝六,说爹道娘,谅非善类。他心下发毛,自知此地不可久留,便又怪叫一声,再次闯过了一条街口,躲到了一座布庄下。
大雨淋漓,那小狮子随着他冲锋陷阵,落得满身湿。一人一兽站在布庄门口,动弹不得,崔轩亮朝布庄里张望,这回没见到什么坏人,却只有一群老婆婆,人人穿金戴银,自在那说东道西。崔轩亮看了半晌,不由眉头深锁,心道:「怪了,这年轻姑娘都上哪儿去了?怎都没瞧见半个?」他四处张望街景,只见街上若非推车苦力,便是小贩少年,至于丽人倩影,却是飘渺无踪。他摇了摇头,心道:「看这模样,还是先去找小茗、小秀吧,她俩此时定也到了岛上,只不知住在哪儿?」
想起两名丫嬛随着徐尔正,若要见到她们,难免撞见徐老头,遇见这人还不打紧,到时见了白璧暇,少不得又有气受。万一撞上白云天那少年剑侠,更不如一头撞死自己,倒还落得爽快。他心下烦乱,转念又想:「算了,干脆去找我丈母娘吧,先和她打声招呼,等她疼爱我之后,就可以见到魏思妍了。」魏夫人长得美,魏小姐只要有娘亲的一点零头,那就是大美人了。心念一动,脚步未举,却发觉自己压根儿不知「梦庄」何在,若要过去,难免迷路。想想魏宽的寿宴是在七月十五,今儿恰是初二,只消十天半个月过后,自能见到魏思妍了,却又何必急于一时?
崔轩亮心里有些烦了,忖道:「怪了,那些江湖高手平日是怎么度日的?为何个个都没烦恼?只有我一个人会迷路。」他打了个哈欠,伸手去掏口袋,先摸了摸金条,嘴角含笑,忽然脸上变色,慢慢拿出了一只钥匙,上头还刻着「张三丰」三字。
崔轩亮双眼大睁,忖道:「完了!我怎还带着这鬼东西?不会有人来抢吧?」慌忙间四下去望,就怕又有东瀛武士、山中刺客现身而出,自己不免要一命呜呼了。
想想那「荣夫人」当真荒唐之至,她一个日本女人,居然妄想起中国的天子宝座?莫非她自己想坐上去不成?可她岂不知中国亘古几千年,也不过就武则天一个女皇,人家还是靠了唐太宗的庇护,方能得权掌势,她却是想靠谁?靠日本天皇不成?
梦海之梦,春秋大梦,这帮日本人来到了中国,又算老几呢?连西楚霸王都只是个自了汉,还轮得到倭寇逞威风?崔轩亮哼了一声,手持钥匙,猛见对街脚步劲急,水花四溅中,竟有一道身影直奔而来,崔轩亮吓得全身发抖,忽见布庄旁放了一只水缸,却是平日走水时救火之用,一时不加细想,忙把钥匙急急一抛,扔了进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但听扑通一声,钥匙沈入了水缸之中,崔轩亮松了口气,眼看对街人影来势不减,他心下一惊,正要转身狂奔逃命,却听脚步轻盈,对街身影越奔越近,随即传来一声嘤咛娇喘,喊道:「好大的雨!」好大的雨?好大的雨!崔轩亮张大了嘴,呆呆听着这四个字,再也动弹不得。
这嗓音怎能这般动听呢?这不只是少女的羞声,还是京城少女的卷舌京腔,莺啼燕叱,九转轻回,说不出的清脆可爱,比之魏夫人、荣夫人的嗓音,竟都略胜一筹。崔轩亮深深吸了口气,一时也不想逃命了,只奋力转首,拼死去看面前的景象。
一片呼吸急促中,只见对街一名少女掩着秀发,从街边直奔了过来,正正停在了崔轩亮身旁。她甩了甩满手水珠,道:「唉,昨儿才洗的头发,又都弄湿了。」今日腥风血雨,给贼人窃盗殴打,四下逃窜,如今总算来了第一桩好事,崔轩亮一颗心扑通通地跳着,他深深吐纳,悄没声地横移两步,随即斜过了眼,仔细窥看身旁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