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当年此处定三分(第20/22页)

这人的汉语怪腔怪调,听在耳里只有加倍阴森,崔轩亮快哭出来了,只是低头忍泪:「我……我如果告诉你,我……我已经把钥匙弄丢了……你……你会相信吗?」「小弟弟……」那嗓音带着叹息:「在东瀛……每回有武士弄丢了东西,你晓得他的主公都怎么说呢?」崔轩亮哭着摇头:「我……我不知道……」「头……」那嗓音转为冷酷:「你吃饭的那颗头,怎么不弄丢呢?」呜呜……崔轩亮真的流泪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不知自己怎会如此倒霉,正要放声大哭,猛听「嗡」地一响,上官梦庭腰挺背后,左手向后一扬,但见她左手握了一枚金环,边缘锋锐如刀,已然割向了崔轩亮背后那人。

上官梦庭从未展露武功,此时首度发招,当真是既准且毒,招招致命。骤然之间,锵锵两声大响传过,店内寒光大现,似有人持刀砍向了上官梦庭。崔轩亮猛觉头顶一松,背后那人好似放开了手,机不可失,急忙向前一纵,半空回出一掌,厉声道:「雷霆起例!」轰然巨响中,来人以「空手」的刚劲对决八方五雷掌,双方各出全力,只听一声闷哼传过,那人双足一晃,向后连退七八步,崔轩亮则是一步未动,区区一招之间,便已挣脱了了对方的掌握。

崔轩亮并非孱弱之人,他是「飞虎」崔风训之子,「八方五雷掌」护身,岂同小可?他摆出掌法起手式,正要放话,却听孟谭大悲道:「梦庭!妳这傻丫头!」寒光颤动中,众人眼里看得明白,只见上官梦庭的喉头上架着两柄刀,那是东瀛刀,便是日本人口中的「剑」,已然一左一右架住了喉头,交叉成十,只消轻轻一绞,便能将她的脑袋割下来。

双方终于面对面了,只见客店里或站或坐,共有十数名东瀛武士,或袒胸露背、或腰悬双刀,角落处则坐着两名贵族,一位是秃顶和尚,只在低头饮茶;另一人身穿奈良古服,胸前也有一枚家徽,正是那「折敷三文字」。人群最末则站着一条大汉,头戴斗笠,双手抱胸,腰悬一柄古旧太刀,看他对场内局势漠不关心,想来此人的武功必定冠于全场,是以无人敢胆指挥于他。

大事不妙,崔轩亮虽已脱险了,上官梦庭却成了对方的人质,随时会给押回去,以东瀛武士对待敌人之凶毒,后果不堪设想。

刷地一声,双刀闪过,上官梦庭尖叫一声,闭紧了双眼,却见那两柄刀已然插回了那人的腰间,手法竟是快若闪电。那武士俯身过来,搂住了上官梦庭的纤腰,自在她发鬓旁厮磨,微笑道:「支那女……」「支那」是天竺古称的中国,取自「摩利至那」,意为「智慧之神」,这二字殊无一分恶意,可来到东瀛后,却多了许多不堪入耳的用法,久而久之,竟成了侮蔑贱称,便如中国人口中的「倭奴」二字相仿。

眼看未婚妻给人搂住了,孟谭大怒欲狂,厉声道:「放肆!」他从背后一抽,取出了一柄无头短棍,锵地劲响传过,短棍已然化做一柄长大铁棒,便朝那武士头上敲落。

这便是「铁棒」孟中治的看家本领,昔年他远征安南,便曾大显神威,打得梨家诸将落花流水,却不知传到了儿子手中,还剩几分?

双方相隔丈许,铁棒及远,势道威猛,那武士却是不挡不避,只把手臂搂在梦庭的腰上,脚上轻抬,飞起了一只木屐,顺手一抓,随即狠狠向前抽打。

啪地一声大响,木屐扫来,竟已重重抽了孟谭一记耳光。当此奇耻大辱,孟谭张大了嘴,他退开了一步,抚摸着面颊,好似不可置信。

那东瀛武士搂住了梦庭,微笑道:「支那女,你的?」孟谭怒道:「没错!她……她是我的未婚妻!」那人微笑道:「什么名?」孟谭咆哮道:「她叫上官梦庭!是永乐帝座前名将上官义之女,你快放了她!否则她爹爹找上门来,跟你倭奴举国没完!」那武士笑了一笑,便弯下腰来,自在上官梦庭耳边述说:「支那女,在妳丈夫面前抱妳的男人,名叫河野洋雄……外号『生试.七胴』……」他一边嘶嘶冷笑,一边手指背后:「那边是河野龙城……生试.十四胴……」说话间竟凝视着孟谭,眼神带了几许兴奋。

上官梦庭大怒欲狂,猛地张开贝齿,便朝那人的手臂咬落,这一咬当真威力,直咬得那人手臂出血。孟谭狂怒咆哮,随即举起了铁棒,便朝那人的脑门敲去,那「河野洋雄」裂嘴笑了,便将梦庭推了过去,让她用脑袋挡未婚夫的杀招。

「小心!」崔轩亮见这棍来势太猛,恐怕孟谭收手不及,忙将他推了开来,但听「啪」地大响,木屐狠狠扫出,趁着一瞬之势,孟谭竟又挨了重重一记耳光,登使他的脸颊高高肿起,竟在脸上留下了一道清楚鞋印。

东瀛武士有所谓「斩弃御免之权」,意思便是百姓若对他无礼,他轻则可用木屐掌嘴,重则可拔刀杀人而无须受审,这便是武士特有的权柄。看得出来,他要在上官梦庭的面前羞辱她的丈夫,唯独如此,他才能一口气征服两个人。

河野洋雄笑了一笑,他的手慢慢游移,好似要触到上官梦庭的身上,这也是武士的另一个特权,强者的特权。

孟谭双眼湿红,泪水在眼眶滚来滚去,那上官梦庭也在低声啜泣:「爹爹,救我……救我……」河野洋雄笑道:「支那人,想不想妻子让河野党玩弄?」孟谭忍泪道:「不……不要……」河野洋雄抛来了一条绳索,指着崔轩亮,呵呵笑道:「绑住你的朋友,救你的女人。」崔轩亮大惊失色,孟谭也是浑身颤抖:「你……你要我绑住他?」河野洋雄嘿嘿一笑,道:「是,我要你记得,今晚让你出卖廉耻的男人,名叫河野洋……」「雄」字未出,猛听砰地一声,一条身影快捷无伦,已然抄起了地下木屐,便在河野洋雄的脸上重重打了一记耳光。

这一抽用尽了毕生气力,真打得河野洋雄脸颊肿得天高,瞬息间由红转紫、由紫变青,那上官梦庭则给那人一把扯过,推到崔轩亮的怀里去了。

「混蛋。」那人朝地下吐了口痰,道:「烟岛第一打架高手在此。遇上了我,算你们不运气。」众人大喜过望,急急来看,只见那人眯着两条小眼缝,满脸执拗神气,却正是那「小方」出手来了。

仗义多从屠狗辈,这小方连刀也没带,连武功也不曾学,仗着眼力快、胆子大,竟在剎那间赌命一搏,竟在东瀛武士的脸上狠抽了一记。

河野洋雄的脸颊肿起,浮出了文字,小方打量着那人的面颊,沈吟读道:「城下町……大介屋……你的木屐是在那儿买的吗?」四下哄堂大笑,上官梦庭欢容掩嘴、崔轩亮捧腹大笑,连孟谭也忘了适才的屈辱,只管笑得泪眼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