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往事今又见(第2/5页)

终于,油纸揭开了,却尚有一褐色熟软小牛皮裹着,牛皮摊开,明亮耀眼的红烛映照下,众人看见一块约一只手掌大小、四方形状、乳白色的精雕象牙牌。牌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小字,皆为行书,足有上千字之多。法空望着这块象牙牌,目瞪口呆,灵魂出窍了一般,良久,才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道:“这块传世玉章,是假的!”

话虽轻,但却如一个闷雷在众人头顶炸响。众人脑中皆“轰”的一下,一时眼前金星乱闪,不辨东西南北。“你凭什么说它是假的?”晏云礼情急中口不择言,连应有的尊敬也忘了。

法空不以为忤地道:“当年老衲从净一师伯处接过传世玉章后,曾打开来看过。说是玉章,其实是一块玄铁所铸,两面均镂刻花纹、篆文的铁牌,绝对不是这么一块象牙牌。”

晏天良惊、急、怒、恨,一步冲到傻在椅中的晏荷影面前,厉声喝斥,令她立刻说出实情。晏荷影瞠目结舌,能说的她方才都已经说了,现哪儿还知什么“实情”?看着她那茫然失措的样子,晏天良愈发急怒,双眼喷火,用力摇撼她的双肩,逼她马上把真的传世玉章交出来。

“晏伯伯,不要错怪晏姑娘,她也不知道这块传世玉章是假的。”众人正头脑昏聩、不辨南北之际,一个清朗的声音道。

晏天良回头:“致远,你怎知……”

“晏伯伯,您想,要是晏姑娘知道这块传世玉章是假的,那她怎么还敢回来呢?”俊朗青年不徐不疾地道。

致远?这个人是宁致远?四海会的少掌门宁致远?自己未来的夫君?晏荷影不禁凝目对方。

晏天良一听宁致远这话,确是有道理,再细一想:是啊,知女莫如父,女儿的性情为人,自己还不清楚?她天性纯良,绝对不会做这种见利忘义、自毁晏府的蠢事。且她若心存不善,要把传世玉章据为已有,那还回来干吗?而且,就算她不出如此镇定自如、行若无事的样子来呀。

晏天良松开女儿,茫然四顾地道:“那……真的传世玉章,又在哪儿?”宁致远沉声道:“显然,真的传世玉章,已在晏姑娘不知情的时候,被调了包!”

众人俱想,那这个调包之人又是谁呢?宁致远忽然问晏荷影:“冒昧问姑娘一句,刚才我听姑娘说,姑娘的脚背受伤后,曾有个叫尹延年的人救了姑娘,并护送姑娘前往金陵求医诊治?”

晏荷影无法自制地红了脸,嗫嚅着将自己雇尹延年做保镖,然后前往金陵,找简本求治的经过略叙了一遍。

“简神医?”卫三观眉一扬,“大小姐,刚才你说你许了这姓尹的小子五十两银子做镖银,让他带你去找简本为你治毒伤?”

“是呀,卫伯伯。”她不明白,何以众人的脸色一时间都变得十分古怪?

卫三观对身后的一矮个弟子冷冷地道:“阿保,你是金陵人,应该清楚,那个姓简的平常的喊价是多高?”

阿保咳嗽一声,大声回应道:“回师叔的话,这个简本因为瞧得好,求他瞧病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二十五年前他的价就喊得贼高,每瞧一个病人,要收黄金十两,如果出诊,价格再添三倍,概不赊欠。他说了,每出诊一次,最少要耽误他半天的工夫,还会有额外的花销,所以才定了这个能骇死人的天价。”

晏天良的脸色开始铁青了:“云仁,常日里,银楼中黄金兑换白银的水价是多少?”

晏云仁清了清喉咙,清清楚楚地回答:“黄金兑换白银的水价并不是一定的,常有高低浮动。今天,黄金兑付白银的水价是一两官库黄金,可兑付足色纹银十二两四钱六厘整。但要是在今年二月初,因正逢宫中皇太后的六十大寿,所需用黄金甚多,故而当时全国的金价全都上涨,那时的一两黄金,可兑付白银十四两二钱二厘整。”

“嘿嘿,世上居然还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玩意儿,为了赚五十两的镖银,居然倒赔三百多两白银?老娘活了四十三年,还是头一回听说天底下居然还会有这种包赔不赚的买卖!这种情愿挣小钱,蚀大钱的趟子手,哈哈,真是笑死人了。”平夫人撇嘴冷笑不止。

晏荷影意乱如麻:“平阿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平夫人的意思是,荷官,你被人骗了。”晏天良痛心疾首,“唉,这个姓尹的大有问题。荷官……你太老实了。”

一直静听对话的宁致远忽又问:“晏姑娘,刚才你说,这个尹延年护送姑娘你,一直到了贵府的大门口?”

晏荷影发慌:“宁……宁公子,莫非,这也有什么不对吗?”

晏云仁皱眉:“可是荷官,他却并没有进府来。”

“他……尹……尹公子他不想搅扰家人们,而且……他也不想被爹、哥哥你们感谢……”

陆擎天忽铁器刮擦般刺耳地笑了:“晏小姐,你可听说,你父亲为了找你,曾开出了多高的赏格?”

晏荷影胸中如有一块大石压了上来,艰难地喘了口气:“黄金十万两。”

“十万两黄金!这世上,无论何人,也无论他有多穷,只要得了这十万两黄金,那他这一世就都可以像个王候,吃穿享用不尽了。可是……嘿嘿,”陆擎天的笑声虽轻,却刺得晏荷影的双耳剧痛,“这个姓尹的,人都已经到了府门口了,那十万两黄金都已经堆在他的手旁边了,真正只消举手之劳,他就可以雇十辆大车,把这十万两黄金拉回家去,但他却分文不取,一走了之。这种怪人,这种怪事,却不知晏小姐作何解释?”

“这太好解释了。”平夫人咬牙切齿地道,“因为这个姓尹的小子,已经得到了比十万两黄金更值钱万万倍的东西——传世玉章,当然,就再也看不上这区区十万两黄金了。”

晏荷影挣扎着为尹延年辩解:要是尹延年真的偷换了传世玉章,那又怎敢陪她一道去找法空大师?莫非,他就不怕在竹隐寺被揭穿了骗局?

晏天良轻叹一声:“荷官,你怎么这般死心眼儿?姓尹的既能那么‘巧’地遇上你,那么‘好’地救了你,又那么‘义薄云天’地送你一路同行,那事先肯定都已策划严密周全了。他在跟你去竹隐寺之前,肯定晓得法空大师不在,乐得装成个一诺人君子,假惺惺地陪着你,一会儿来一会儿去的玩罢了。”

晏荷影支持不住了,身子一晃,便要摔倒,幸亏宁致远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她的手臂。她如一个将要溺死的人,哀恳求助:“不,宁公子,这不是真的,他……尹郎,不是这样的人。”

宁致远把脸转开,不忍看那已近癫狂的眼神,说道:“晏姑娘,其实这也不怪你。这个尹延年心计深沉,手段狡诈,就是我遇上了,只怕……也要被他骗过了。何况你一个从没出过门的弱质女儿家,又怎知道这江湖中的人心险恶?又怎会是他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