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缘起即缘灭(第5/5页)

子青拭泪哽咽道:“奴婢跟辽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今天救殿下也是应该的。奴婢生来就是伺候主子的命,哪还有其他的打算?只求殿下可怜,能让奴婢伺候您,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赵长安叹了口气,只说子青跟着他不方便。子青惨然色变,只当赵长安还是要撵她走,一双清澈明净的美目中满是惊悸惶恐,鼻翼抽动,泪水眼看着又要夺眶而出。赵长安连忙安抚,打算明天派人送她先回东京,暂且跟王太后做伴,等日后他回京,再定她的行止。

子青面现喜色,盈盈下拜:“多谢殿下收留,奴婢在这儿先下叩头了。”赵长安扶住她,不让她下跪,正色道:“子青姑娘,你救过我,你我不是主仆,是朋友。姑娘今后若还是自称奴婢,我可是会生气的。”见他神色郑重,子青不敢再自称奴婢,只轻轻答应了一声:“是。”赵长安怜惜地让她早去安歇,明天就安排人送她回京,子青答应着走了。赵长安盘算,该派谁护送她回东京?

却听珠帘又响,裙裾声去而复返,他抬首道:“子青姑娘……”话未完,他全身剧震,整个人都傻了。烛光下,一个人美目流盼,面含微笑,缓缓而来。绝世的容光与明亮的烛光交相辉映,令人不辨是梦,还是真?

“尹公子……世子殿下,您骗得我好苦啊!”

赵长安疾转身,用力撑扶桌面:“原……原来是晏姑娘,我……还以为……晏姑娘这么晚来,什么事?”

晏荷影抿嘴轻笑道:“唉……其实呀,我早就来了,只是见您跟那位子青姑娘聊得正在兴头,不好搅扰,只得在外面等着。唉,殿下,您晓不晓得,我想您想得好苦,找您也找得好苦啊!”赵长安本就已跳得剧烈的心脏,一听这话,差点儿从口中跳出来了。他方寸大乱,脑中一阵阵地眩晕:“晏……姑娘,找……找我?”

“是啊!”晏荷影侧目,盯着他微微发颤的背影,“打从分别以后,我一夜一夜的,也不晓得掉了多少回眼泪?殿下,您当初为什么要骗我,自称什么尹延年?”

听她直抒胸臆,赵长安再也无法强作镇定,一转身,便看见了那双盈盈欲泣的泪眼,更是感动:“荷影,请你原谅,我不是存心要骗你,我娘姓尹,延年是我的小名,尹延年这个名字,只有我娘、太子殿下和宫里很少的几个人晓得。其实……其实,自从姑苏分别之后,我……我心里,也是……唉!”他摇了摇头,说不下去了。

晏荷影压抑着万分的恶心和怒火,探问他在姑苏分别后,又去了哪里。赵长安老实相告:他回东京后,华静君禀告有一群打西边来的茶商很可疑,他就带人赶去察看,然后跟着萧太后,从辽东、冀北、河套一路转悠过来,天天只在那深山老林里呆着。

晏荷影问道:“这么说,近来江湖中发生的很多事情,殿下都不晓得?”赵长安摇头,关切地问晏荷影是不是又从家里跑出来了?晏荷影嫣然一笑道:“才不是呢!这次,是爹和哥哥们陪我一道出来的,我们在到处找您。”赵长安喜心翻倒:“你……你是说……”

“我是说……我们家,为了我,还有我们姑苏晏府,有件很重要的大事情,要跟您当面商量。”

赵长安眼睛立刻明亮了,他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幸福来得太过突兀,又太过急骤,一时间,他只觉两腋生风,双足发飘,真正飘飘欲仙了。不自禁地,他便吐露了深藏心底的肺腑之言:“荷影,其实,还没离开姑苏的时候,我就晓得,我做错了!可你既和宁致远早有婚约,定者,定也!我又怎么能跟你……回东京后,我……我……唉!可……大错既已铸成,又怎么弥补?原只道今生今世我再也见不到你一面了,毕竟老天保佑,竟又让我见到了你,更难得的,是你的家人们也答允……”

“殿下,”晏荷影早就不耐烦了,“您今年二月初跑去钱塘,该不会是去游山玩水的吧?”

赵长安并未看见她眼中闪过的那一丝寒意:“哦!那次去钱塘,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太子殿下说等我到了之后,会有人来找我,有差事交办。可到那儿以后,一连十天都消磨了,就在我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天幸让我遇见了你……”

“呵呵!”晏荷影又打断了他,“那后来在金陵,殿下为我请简神医,花费定然不少吧?”

赵长安蹙眉道:“荷影,你不要老殿下殿下的,太生分了,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说起简神医,我还奇怪呢,那天我送他出客店后,就将三十两金子的诊金给他,可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收,竟是白跑了一趟,还倒贴上那些挺值钱的茶盏褥垫等物什,真是奇哉怪也。”摇摇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怪!”晏荷影气极:“那……那天晚上,您和我从朱承岱家跑出来后,您又返身回去,干了些什么?”

“我当时内力不济,轻功就迟滞了,怕他们追上来,就到后院西角落的柴房里撒了些菜油,又点燃了一支半寸长的蜡烛,这样至多半刻工夫,蜡烛燃到尽头,就会引燃柴堆,柴房一起火,马骅他们就会返身去扑救,这样,就不会来追赶我们俩了。”

晏荷影怒火大炽,但笑容却越发甜了:“殿下,您是不是以为,我爹和二哥都已经死了,无人对质,是以,随便您怎么说都行?”

赵长安一惊,连忙追问她是怎么回事。晏荷影狂怒中说走了嘴,万分后悔,忙转头,娇嗔地说自己不过是开了个玩笑。赵长安舒了口气,苦笑摇头道:“荷影,你真是越来越……唉,竟会拿自己父兄开这种要命的玩笑!”

“好了嘛,您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话有分寸,做事有节止,我这种傻大姐,又怎能像您一样胸有韬略,行事深沉,话也说得滴水不漏?”晏荷影端起一盏茶,递与赵长安,抿嘴一笑。这柔美的一笑,令赵长安看了不由得一呆。

“殿下,好像……您身上有块镌着金龙的铁牌,很好玩?”赵长安接过茶盏:“咦?你怎么晓得我有这样一块铁牌?”

晏荷影笑着催促道:“快,拿出来我瞧瞧。”赵长安笑着,手一翻,已将那块铁牌递给了她:“喏,瞧吧,要喜欢就拿去。”晏荷影不接,只细细端详,见牌上的那条金龙在明亮的烛光中张牙舞爪,丑恶狰狞。

她晕眩了,定了定神,嫣然笑道:“殿下,天下人都说,您有一柄举世无双的宝剑,叫作缘灭。殿下,您真有这样一柄宝剑吗?”

赵长安的笑容消失了,他神色黯淡地点了点头。“哦?它在哪儿?我想看看。”晏荷影撅起嘴唇,赵长安不愿拂了她的意,摘下腰中系着的淡黄腰带,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