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海上生明月(第5/6页)
“这也正是后来,假‘叔叔’何以能对晏老前辈的剑法了若指掌,且以一套左手剑制住了晏老前辈的缘由了。这桩事,说穿了一点儿都不稀奇,但当日里,这桩惨案却令我困惑了很长时间。”赵长安缓缓踱步,“从一开始,我就怀疑王大侠和王少侠。首先,假冒我和叔叔的二人,须曾见过我俩,这才能将我俩模仿得惟妙惟肖;其次,两人还要熟知晏二侠和晏老前辈的脾性,才能把他们骗入林中。符合这两条的,我想来想去,只有二位。可何以晏老前辈在临终前要大叫‘姓尹、姓尹’呢?他老人家从未见过我,在那种时刻大叫我的姓,其中有何深意呢?显然,他老人家临终时大叫的这两声,不但是查明整个案情的关键,且是令元凶无法抵赖的铁证!可为何他老人家不叫‘姓赵’或者别的,而偏偏要叫‘姓尹’呢?直到有一天,我想起了一件事!”
他忽然转身,亦未见如何动作,人却到了一直凝神静听的王无涯跟前,手一挥,树枝横削王无涯右肩,出手沉稳有力,招式精奇。晏云孝认得这一招,正是父亲“和风追月剑法”中最为精要的一式“云过天青”。
王无涯猝不及防,大惊,疾往上一撩,跟着一递,一剑疾刺赵长安咽喉。众人错愕的惊呼声中,雪亮的剑光已逼到赵长安喉前,但赵长安手中树枝变削为挡,已格住了这疾逾惊风的一剑。剑尖虽已触到了他的咽喉,却无法再往前递进一分。王无涯一愣,情知伤不了他,腕一沉,就要撤剑,但用力一夺,剑却如在树枝上生了根,纹丝不动。
“诸位都瞧清了吧?王大侠当时就是以这一剑刺穿晏老前辈喉咙的!而由于王大侠是在情急之中不假思索地挥出他‘正气剑法’的第三式‘正义凛然’,因此,就暴露了自己的庐山真面目,而被晏老前辈一下认出来了,是以,悲愤恚怒中,他张口大呼了!”赵长安冷瞟额渗虚汗的王家父子,用姑苏口音嘶声大呼,“姓尹!姓尹!”声音凄厉疹人,暗夜中,乍闻这已变了声调的嘶喊,众人均不由得背上发冷,打了个寒战。
“对!”晏云孝叫道,“那晚我听爹最后叫的,就是这两声!”
赵长安面色沉黯,树枝往外一搡,把正在运劲的王无涯逼得踉踉跄跄地倒退数步:“实际上,当时,晏老前辈喊的,是‘是你,是你’!因他在垂死的瞬间,已认出了这个用极其狠毒残忍的手段置自己于死地的人,正是自己曾救过他一命,并大力提携,还和他相交逾三十年的挚友!但因咽喉已被刺穿,发音不清,是以‘是你’喊出来后,晏二侠听成了‘姓尹’了!”
萧绚由衷赞叹:“唉,竟能从别人转述的临死之人的两声呼喊中就探知真相,真不知你是怎么想到的。”
赵长安抬头望月:“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也曾两次遇到类似的情形。一次,是说的人发音不准,把‘卿’说成了‘宁’;而另一次,则是我听错了,把‘有了’听成了‘扭了’。因此我意识到,那晚乱石山上,也是同样的情形!而王少侠能杀晏二侠却不杀,为的就是要留下活口,好让所有的人都以为制造这起血案的就是我赵长安。如何?王少侠,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就算是,又怎么样?”王家父子面不改色。
“畜生!”晏云孝悲愤交集,“我姑苏晏府,自问一向没对不起你王家的地方,你们为何要这样?”
“哈哈!”萧绚笑了,“晏云孝,看你也是个明白人,怎会问出这么没脑子的话来?你们姑苏晏府待他们岂止是对得起?简直就可以说是有天高地厚之恩,再生父母之德。可人活世上,最最紧要的是哪一条?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有随时记牢了这一点,才能舒服自在,不然,早晚也会成今晚世子殿下的模样,伤心痛苦,远避荒岛,生不如死!”
赵长安笑得月白风清,似乎萧绚正在说的并不是他。
萧绚接着道:“况古人说过:恩大不报。并不是不报,而是没法儿报。他姓王的先受了你爹的救命大恩,后又被你爹提携,成了个富家翁。这种恩,你却让他怎么报?是也去救你爹一命,还是也让你爹发一笔大财,一笔他三辈子也赚不来的大财?试想想,你晏二侠要是受了某人的一份大恩,日日夜夜的,也想图报,可偏偏又报不了,从此每一见恩人,无形中就矮了三分,这心里会是种什么滋味?”
晏云孝怒道:“可我爹从来也没想过要他报恩!”
“唯其如此,才让受恩的人越发难受!越是不要报恩,越让施恩之人像面明镜似的,照出受恩之人的心有多狭多脏!搞得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要想没这面镜子照着,最好就打碎它!只要恩人死了,那什么恩不恩的,也就都成了过眼烟云。所以,一个真正聪明的人,是从不会去施令受者无法报答的大恩的,不然的话,受恩之人要没机会也就罢了,一有机会,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反噬恩主,整死他才痛快!”萧绚瞥了瞥毕恭毕敬的王家父子,“怎样,我方才的这些话,可说到点子上了?”
王无涯躬身赔笑:“主人英明神武,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老奴的那点子心思,又怎能瞒得过主人的法眼去?”
晏家兄妹怒视仇敌,可二人一个毒伤初愈,身上没半分力气,另一个则不会武功,眼睁睁看着杀父仇人就在不足五步远的地方谈笑自若,兄妹俩却除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外,半点儿法子都没有。
王玉杰看着二人,嬉皮笑脸地道:“二哥,小荷妹妹,莫这样嘛,小心气坏了身子。其实,你们恨的应该是赵长安才对,要不是他说穿了真相,那今晚你俩稀里糊涂地死了也就算了,可现在……嘿嘿嘿,所以,说起来倒是他多事,让二位在临死之前还要受这种闲气!哈哈哈……”
赵长安也笑了:“王少侠,我记得从前你曾经说过,你的志向,就是成为一个名垂千古、万人爱戴的伟人。却不知,现你在贵会中排名第几呀?”
王玉杰一脸得意:“嘿嘿,蒙主人栽培,我现在火堂中已排名第八了!”
“哦?恭喜王少侠,贺喜王少侠,这个位置可不差呀!不过,口说无凭,能不能让我看一眼你的信牌?”听赵长安冒出来这么一句,萧绚及她身旁的黑衣人只一愕,而王家父子却面色大变。
王玉杰眼珠疾转:“堂堂金龙会的信牌,你不配看!”
赵长安眼中现出一丝戏谑:“哦?那每月一次检视时,总有人看吧?”
王玉杰一脸惊慌:“关你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