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崇陵祾恩殿(第5/6页)
这时,殿外传来皇帝驾到,命殿内人即刻出殿接驾的高唱声。王子仁撇了撇嘴,坐下:“要进就进,摆的什么臭谱?”
站在远处的花尽欢无奈,只得转身离去。过了一会儿,殿外传来警跸清道声,随即,赵长平春风满面地跨进殿来,只一眼,他就看见了王子仁,然后,就看见了矗立在殿正中的刑架。他脸上顿时显露出惊骇至极、恐惧至极的表情来。就如突然间一个难以承受的噩梦呈现在他面前。就在这一瞬间,他的龙袍已被冷汗浸透,湿漉漉地粘在身上,就连舌头都好像已被粘住了,嘴都张不开。
他魂飞魄散,想转动脚跟,马上逃走,可却连一个小手指尖都无法移动。巨大的恐惧和震骇,就在这刹那间已击垮了他。豆大的汗珠从他蜡黄的脸上雨点般地直往下掉,然后,他一弯腰,“哇!”早饭全呕出来了。
他身后的两个太监情形也不比他好多少。三个人呕吐着,就倒在自己的呕吐物上,全身的筋似乎都已被抽走,再也站不起来了。王子仁嫌恶地拿丝巾捂住了口鼻:“快来人,把这三个废物拖出去!”
又进来了四个太监,结果也全狂呕着瘫在了地上。最后,七人一边干呕着,一边手足并用地从满地的污秽上爬了出去。
赵长安怜悯地望着这七个一团糟的人,只可惜自己不能动,不然的话,他倒可以搀他们出去。大殿内又恢复了寂静,风从殿外吹拂进来,满殿都浮动着一阵阵沁人心脾的木叶的清香。
王子仁问:“殿下,时辰到了,我们是不是这就开始?”
赵长安点头:“可以。不过,今日‘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一刑动过后,有桩差事你去办下。地宫清冷,长日寂寥,你去找四册书来,闲暇时,我也好有个怡情养性的消遣。这四册书,要唐开元时葛鸣阳刻本并题安陆集的《历代诗余卷之一百二十引唐诗集注》、唐贞观虞山吕远墨华华斋刊本的《南华经》、五代南唐后主李煜之澄心堂吕远刊本的《金刚经》,还有黄舜臣校注的四印斋刊本《曹子建全集》。”
“这差事不难,一定让殿下满意。殿下请!”
汴梁城西三十里,有清澈蜿蜒的河流,有十里长亭,有碧野朱桥,还有青青垂柳。岸边的柳荫深处,一带迢递的粉墙,围起了一座飞檐重叠、楼高阁敞的亭子,亦即王公贵人们消暑游赏的别苑。苑中景致最为优美的湖边,一座重檐,下方上圆,青琉璃瓦,绿瓦剪边的亭中,坐了几个人。
这几人都穿着很柔软、很舒服的衣裳,衣裳不但质料高贵,剪裁也很合身。正中的妇人不但貌美惊人,且神情间自有一股威严的气势。她身边的锦袍青年,年纪虽不大,但气度高贵尊严,令人不敢平视。
几人身处景色优美的亭中,面前案桌上又摆满了精致可口的消暑美点和生果,且还有阵阵宜人的清风从湖面上吹送过来,带走亭中恼人的暑气。可诸人却都愁眉深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亭外小径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美妇身后锦妆华服、姿容秀丽的少妇抬眼一看,然后欢叫道:“娘,萧侍卫长回来了!”却是萧项烈。
萧项烈大踏步进到亭中,纳头就拜:“娘娘、皇上、公主、驸马金安!”不等他站直身子,耶律隆兴就迫不及待地问他是否见到了赵长平。
萧项烈道:“回皇上的话,见到了,国书臣也交给他了!”
耶律隆兴又问:“那他如何说?”其实不须回答,只看一眼萧项烈那灰败的脸色,萧太后、耶律隆兴、耶律燕哥和另一锦袍青年的心也都沉下去了。可耶律燕哥仍抱着万一之冀:“莫非我们拿燕云十六州换长安哥哥一个人,这么优厚的条件,那狗皇帝都不答应?”
“回公主殿下,”萧项烈神情萧索,“那个姓赵的,根本就不像个人君,居然说,他们南朝的三十八州他都还嫌太多,治理不过来,燕云十六州他压根就不想要。况且,话又说回来了,燕云十六州只不过是他们南朝暂时交给我们大辽看管的,几时想收回去了,他自会派军来取!”
“哼!”耶律隆兴冷笑,“派军来取?”
萧项烈接着道:“他还说,天下州郡多得是,可桀枭……就是太子殿下,姓赵的把太子殿下的名字都改了。而桀枭天下只得一个,他是我大宋万恶不赦的罪犯,朕怎能拿他去换城池?你们太后要报当年金城外玉桂山庄中曾被他羞辱的仇,而朕也要为我大宋肃奸,太后的仇,今天朕就替她一并报了!”
“狗东西!”怒形于色的耶律隆兴切齿咒骂,“这块该切碎了喂鹰的烂肉!”
萧太后连连摇头:“唉!娘真悔,当年真该把他一刀杀了,像这种一文不值的东西,留在世上真是祸害人!”
“皇上,这臣就不懂了。说起来,太子殿下是宋人,是我大辽的对头,怎么皇上您却……却……”那锦袍青年讷讷地问。
萧太后瞟了他一眼:“长顺,你虽是我大辽的驸马,可从前也是宋人,且赵长安也是你以前的主子,莫非现在你倒不想救他吗?”
“没……没!臣怎会恁没良心?”于长顺赶忙摇手,“太子殿下为人好得没法说。况且,也多亏了他,才会有臣的今天。”他偏头,喜滋滋地看了眼美貌妻子,“要不是太子殿下命臣护送公主殿下回燕京,臣哪能……哪能……嘿嘿……”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憨痴地笑了。
“呸!美的你!”耶律燕哥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但一望见母亲、大哥和萧项烈脸上密布的阴云,不觉也叹气了,“娘,其实,你和哥也不用老这么愁眉苦脸的,我们已经尽了力了,又不是没想办法。这么大热的天,大老远的救火一样的赶了来,银子也没少花,人也没少找,现在那条狗既然已经说了不行,那我们还能如何?”
萧太后道:“燕哥,话不是这么说的,他们南朝有句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赵长安当年曾救过我们娘仨的命……”
“怎么会是三个?”耶律燕哥颇为诧异。
萧太后提醒她:“静塞城被围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我……”直到此刻,耶律燕哥方才想起,在自己对赵长安有“救命之恩”前,赵长安就已经结结实实地救过她一次了。她还是颇不服气,“那他什么时候又救过娘了?”
萧太后道:“在玉桂山庄,娘被他擒住,当时,他完全可以杀了娘的,可他却没有,当杀不杀,就是救命。且他又是你大哥的结拜兄弟,既是兴儿的兄弟,那就也是娘的孩子,于情于理,我们又怎能不全力以赴地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