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惑众(第7/11页)
徐晖和凌郁搀扶着司徒峙离开少林寺下山。行至半山腰,凌郁见司徒峙左肩又渗出血来,便找了一片幽静的树林扶他坐下,再敷一层药。
汤子仰不忍地说:“适才可真是太悬了!主人何必为那些个微不足道的人以身犯险?”
司徒峙笑而不答,却问徐晖说:“阿晖,你说说看,适才站在台上,你都看见什么啦?”
徐晖说:“我看到台下的江湖豪杰都为岳父大人的光芒深深折服。受了恩义的那三家门派长跪不起,感激岳父你的恩德。旁观的人们竞相赞叹,宣扬司徒族主的侠义。此事定会在五湖四海传扬开来,岳父大人和整个司徒家族的威望将随之更上一层楼。”
司徒峙点点头:“嗯,你说得很好!”
凌郁迷茫地望着他们,仿佛与他们相距遥远。同样的一件事,他们眼中所见却与她截然不同。她以为义父是意存怜惜救了师父,可经徐晖一说,原来这却是一出苦肉计。一时间,她只觉得有说不出的孤独和厌倦,不禁出神地望着树梢间一线蔚蓝天宇。
“适才你又看到什么了,郁儿?”忽而听到司徒峙叫她的名字,凌郁这才把心神拉回来,只见司徒峙正端详着她。她竭力思索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脑海里却一片空白,只得喃喃道:“我……只看到义父的伤口了。”
司徒峙一怔,干涸的眼角微微发酸。这个苍白淡漠的孩子竟忽而触动了他坚硬心房最柔软的角落,这让他想流泪,又想避开。
徐晖对少林寺中众人对慕容湛的议论颇为好奇,忍不住间道:“那个慕容湛究竟是什么人?”
司徒峙冷冷道:“此人是无恶不作的大奸贼,武功高强、心肠毒辣,人长得却是个小白脸儿,年轻时有个外号叫‘玉面罗刹’。他曾害死了许多名门大师,更毁了不少良家女眷的清誉,在江湖上掀起了不知多少血雨腥风。”
慕容旷的父亲、幽谷中那位风度翩翩的俊朗男子竟然会是如此恶人?徐晖和凌郁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凌郁试探着接口说道:“可江湖上并没听说过他这号人物啊。”
“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慕容湛销声匿迹时你怕还没出生呢,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个。”
“既然他这般厉害,怎地就会销声匿迹?”
司徒峙尚未开口,一旁的汤子仰抢先说道:“还是咱们族主有谋略,振臂一呼,带了各路好汉去玉雪峰拿他。那可真是一场血战哪!慕容湛以一敌众,杀人无数,手上沾满了江湖豪杰的鲜血。虽说有智风大师和圣天神魔教极力回护,没能杀得了他,此举也逼得他在江湖上再无立足之地,只得夹着尾巴落荒逃跑了。这正是族主的高明之处。你想啊,不说那厮以前惹下的许多是非,光这一战下来,多少人都失了亲朋同门,这笔账不都得记在他慕容湛头上,谁能就此放过他呢?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年后终于给风组的弟兄逮住了那厮行踪。这风声一泄,江湖上立马群情激昂,都随了族主去围捕他全家老小。还是族主说得好,斩草就要除根……”
“那些陈年往事,还提它做什么。”正说至紧张处,司徒峙突然开口打断,似乎不愿汤子仰再讲下去。司徒峙见徐晖、凌郁二人都看着自己,遂沉声叹道:“自作孽,不可活。慕容湛为正道所不齿,为江湖所不容,只得携妻小远远逃离中土,再不敢回来了。”
凌郁记起慕容旷曾给她讲述幼时随着父母的逃亡生活,想来就是在这重重江湖围捕之下。她一直想不透追杀慕容湛一家的是何等厉害之人,却原来四面八方都是他的仇敌,任他武功再高本事再大,也只能悄然遁去但求自保。她料想慕容湛那样的人必定无比高傲,竟然落到无路可走、飘泊海上的境地,内心可该是何等愤懑憋屈。听义父言语,并不知慕容一家早已返回中原。怨不得当初慕容夫人恳请自己不要泄露他夫妇行踪,若是教江湖中人得知,恐怕慕容一家即又会陷入险境。想至此处,凌郁心头一紧,又疑惑慕容湛究竟是何等样人,又不禁为大哥慕容旷担忧。
树林深处隐有紧张的气息,随着叶浪一波波弥漫过来,他们四人都渐察觉到。汤子仰站起身,大喝一声:“什么人?”
如同回答他这声问话,隐秘的树丛间蹿出八条大汉,都是一水的锦衣皮靴,短刀灿灿。他们一言不发,向司徒家族四人围过来就打。司徒峙身上带伤,凌郁护着他退到一旁,徐晖和汤子仰抢在前面厮杀。司徒峙凝神端详,瞧出这些大汉使的都是宫廷拳脚,心中已有了分寸,高声喝止道:“都停手吧!太后既然大驾光临,怎么不肯现身相见哪?”
八位武士见司徒峙识破了他们身份,尴尬地住了手,左顾右盼等待主人命令。徐晖心头咯瞪一惊,不自觉想调头望向凌郁,头转到一半又勉强忍住。他心中暗叹,自己千方百计回避韦太后,然而该来的终归躲不过。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累海潮儿设局,累阿天受伤?
树林里寂静得骇人,每个人都在等待着韦太后。终于听到树叶响动,从幽暗深处缓缓步出一位身披斗篷、脸蒙面纱的高挑女子,站在明暗交叠之处,晃晃地让人不得不眯起眼睛来看,却如何也瞧不真切。
“司徒先生,你身上受了伤,眼力倒好哇!”那女子嘶着嗓子一开口,徐晖和凌郁马上听出来,她便是韦太后没错。
司徒峙自然也听得出来,心中惊疑,一面揣测韦太后此来是何用意,一面颤巍巍地单膝跪倒,做出伤势沉重之状,掐着虚弱的腔子道:“司徒峙恭祝太后万安!”徐晖三人也跟着一并拜倒。
韦太后冷冷地说:“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太后哇?你的人偷了我的东西,你自个儿还背着我跟外族人勾勾搭搭,这就是你所谓的忠心吗?”
“太后言重了。我的人再粗鄙,也决不敢碰太后的物事。”
韦太后再也按耐不住,指着徐晖道:“就是这小子!他偷了我的东西,还死皮赖脸不承认!”
司徒峙扫了一眼徐晖:“阿晖,可有此事吗?”
“绝无此事!”徐晖把心一横,答得斩钉截铁。
“还敢说没有?你们几个,先把这小子给我绑了!”
未等几位武士应声,司徒峙昂声道:“且慢!敢问太后遗失了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