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花殇(第7/8页)
“你受伤了!”徐晖惊得扳过凌郁肩膀,她右臂上赫然插着一支黑箭。
凌郁抬眼逮见徐晖,急切切地说:“我叫他停手,他不听我的,我叫他停手……”
徐晖知她心中难过,轻声道:“这不是你的错。”
凌郁再不理会他,转头怔怔望向司徒峙。
司徒峙坐倒在地,黎静眉的手从他手中滑落,毫无生气地跌在身边。他的亲生女儿在他面前死了。他惊奇地看着那两个年轻小伙子抱着女儿的尸体热泪纵横,自己眼底干涩涩地,一滴眼泪都没有,只是锥心地疼。
这片桃花林盛大而漠然地怒放着。司徒家族见惯了血腥杀戮的人们也都沉默了,没有人敢走近围绕着黎静眉尸体的这一圈人,甚至连杨沛仑帅雕鹏山众人悄然离去,都没有人敢出声向司徒峙示警。
黎静眉的身子渐渐冷了,龙益山犹自抱着她不肯撒手。慕容旷抬头看到他肩头的伤口还在失血,就撕下长袍一角为他暂时包扎上:“益山,我们回家吧,我们三个!”
龙益山默默抱起黎静眉,但他流血颇多,四肢已然麻木,一用力又即跪倒。慕容旷接过手,把她抱了起来。黎静眉个子原本就娇小,蜷在慕容旷怀里,仿若一个熟睡的孩子。
司徒峙腾地站起来,拦住他们去路:“你们要把我女儿带去哪里?”
“让开,我们要带我妹妹回家!”慕容旷眼中喷出火来。
“我不许你们把我女儿带走!”司徒峙一把按住慕容旷肩膀。
“你也配,你这个凶手!”
慕容旷心里憋了千千万万句话,排山倒海只说出来这一句。只这一句就把司徒峙给打倒了。他身子晃了晃,像中了对手一掌似的,按在慕容旷肩头的力量随之消失了。
慕容旷抱着黎静眉,和龙益山转身而去。司徒家族谁也不敢阻拦。凌郁在慕容旷的眼中惊骇地发现了一种坚定的怨恨,这怨恨打破了他一贯饱有的从容淡定,给他的脸颊罩上了一层幽暗的凶狠。
回到司徒家族,司徒峙把自己关进书斋,只嘱咐徐晖和凌郁守在门口,任谁都不许进来。徐晖亲自为凌郁料理了伤口,他捧着她那近乎透明的雪白的手臂,但见拔出箭头的伤口血肉模糊,淌着紫黄色的脓水,像一个不祥的神秘图腾。他心上忽然升起了一种恐惧和侥幸,假若这支箭射中的不是手臂,而是胸口,那么凌郁此时此刻也不能活生生地坐在他身边了。生命原来是这样不堪一击,你愈珍惜,它愈脆弱。他多想永远如此刻这般,牢牢抓住所爱之人,决不撒手。
徐晖和凌郁在司徒峙房门外从晌午一直守到黄昏。他们知道,这个刚强冷酷的男人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清理伤口,宣泄悲伤。这天的夕阳格外动人,团团彩霞在天空上层层染开,桃红、朱砂、绛紫,暖黄层叠起伏,铺陈到天之尽头。他们仰起脸来,望见天上闪过一片片光,云朵笑靥嫣然。
书斋的门终于打开。徐晖和凌郁忐忑地走进去,只见司徒峙端坐在桌案后,面沉如钢,目似刀锋。他劈头便说:“杨沛仑这是向我们下了战书。”
“岳父大人,徐晖请命即刻带人攻打雕鹏山!”徐晖抑不住满腔怒火。
“不急。”司徒峙摇摇头:“杨沛仑是个粗人,他怎么会对一些陈年往事刨根问底?定是有人在背后帮他。他在我们身边一定安插了内线,非常隐秘的内线。现下第一要务就是把这个人给揪出来!”
房门猛地被推开了,什么人毫不迟疑地闯了进来。
司徒峙怒喝道:“不是说了任何人都不准进来吗?”
徐晖和凌郁吃惊地回头望去。司徒清脸色苍白,站在明与暗的交界处,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父亲。司徒峙在这逼视下退缩了,沉声道:“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司徒清却一步步走了进来。她从徐晖和凌郁之间穿过,径直走到司徒峙面前,也不行礼,单单只问:“静眉呢?”
这个名字霎时穿透了司徒峙胸膛。他不觉深蹙眉头:“怎么就不能让我安静片刻?”
“她再也回不来了,是吗?她只有十七岁,她身上流着你的血,你怎么能够把她置于死地呢?”司徒清的声音直挑上去。
“不是我要把她置于死地,是雕鹏山的人要把我置于死地!我比谁都更想救她!可我救不了她!”司徒峙身上钢铁做的铠甲在司徒清的质问声中片片零落。
“你不是救不了她!只有你能够救她!可你舍不得你宝贵的地盘!永远是这样,在你心里,一块地皮远比亲人的性命重要!”
司徒峙太阳穴上青筋暴露,指着徐晖厉声道:“阿晖,把她给我带走!我不想看见她!”
徐晖上前拉住司徒清的手,低声恳求:“小清,别闹了,跟我回去吧!”
司徒清轻轻从徐晖手中挣脱,继续对司徒峙说道:“你怕听我说吗?因为我说的是真话。别人都说你富甲天下,可这么一座大宅子里面,为什么连家人的欢声笑语都听不见?每日里你为江湖大事操劳,身边有年轻貌美的姨娘陪伴,姆妈却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病了那些年,你可去看过她几回?姆妈她对你日夜牵挂,可临去时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日夜牵挂?”司徒峙嘴角抽动着一个冷笑:“她日夜牵挂的是我,还是司徒夫人的位置?你可知,我身边每一个女人,走进这园子时,都会得到司徒夫人赏赐的一碗香甜的冰糖莲子羹。她们吃下这碗羹,便终身不会生育孩儿,自己也不会活得太长久。因为有人在这汤羹之中,精心加了一味马钱子,用量极浅,却是恰到好处。”
徐晖和凌郁心头一震。马钱子又名牵机,生于偏远的滇南之地,是一味剧毒药物。雨组弟兄曾用它制过毒气弹。
司徒清嘴唇微微颤抖:“我不信。如若爹爹早就洞悉一切,又怎会不加以阻拦?”
“我何必阻拦?她既容不得旁人,我便成全了她。左右那些女人,过得一时,便使人厌倦了。在我的家里,永远不会有恃宠生娇,不会有兄弟相残,倒也落得清静。我有了烈儿和你,便足矣。只可惜,烈儿他竟如此不争气!”
“你怪哥哥不争气,可他为什么会离开家?你明知道他心气高,还当着众人的面打他耳光,那样羞辱他。哥哥他这么久没有音信,你都顾不上过问一句。你总在忙,你说你忙的都是大事,那我眼里这些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