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神怡(第2/7页)

凌波说:“海潮儿,我们怎么会杀你家里人?我,我是你妈妈呀!”

“你胡说!”凌郁气急败坏:“你们杀了我爹娘,还想掩盖真相,编造这种鬼话!你们是什么人哪!为什么要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孩子,妈妈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凌波苦苦哀求。

“谁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要编这些鬼话骗人?是想让我内疚吗?我为什么要内疚?你们是我的仇人,你们全家都是我的仇人!”凌郁全身抽搐,不住打着寒战:“慕容湛呢?他怎么不敢来见我?若不是骗人,他怎么就不敢出来见人?”

凌波身子晃了晃,含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落下来:“他现下来不了……他没法来看你。”

“我便知道!他心虚了,躲起来了是不是?”

徐晖深深看着凌郁,低声道:“海潮儿,你受了很重的伤,这几日一直在生死边上打转。慕容前辈为了救你,他尽了他最大的努力来救你……”

凌波举袖拭干眼泪,接过话来说:“江湖上的人都惧怕慕容湛,因为他武功很高。除了‘飘雪劲影’,他的寒毒掌也很厉害,要知道外伤好治,身中的寒毒却难以根除。他打你那一掌,用的是全力。寒毒渗入小腹,流遍全身,根本……根本就无药可救……”

凌郁记得慕容湛打在自己身上的那一记漂亮的长掌,心上悠悠一沉。无药可救,就是说自己将会死去,这不正是她所希望的吗?只听凌波叹了口气,接着又道:“他试了各种办法,可还是不能为你解毒。这毒一刻不逼出来,你的性命就更添了一分凶险。我们商量之后,他就用了最后一个法子,逆行运转他的内力,借用这过程中强大的吸力,总算把你体内的寒毒给逼了出来。”

凌郁惊骇地看着凌波,无法相信她所说的话。习武之人都知晓,逆转内力是极其凶险之事,内力愈高,凶险就愈大,因为逆流的功力难以驾驭,极易形成一股巨大的洪暴,反打在自己身上,其后果不堪设想。她不相信她的大仇人会为了救她冒这样大的风险,情不自禁脱口问道:“……那后来呢?”

“反弹出来的力量太大,损伤了他的内脏和心脉。他现下身体不很好,没办法来看你。”

凌波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深深扎入凌郁肺腑。“身体不很好”,她明白这几个字背后凝重的分量,说轻了是伤筋动骨,说重了就是有性命之虞。她料知慕容湛一定伤势沉重。天底下除了他自己,恐怕没有旁人能把他伤得这么重。不知为何,她的心疼极了,几乎喘不上气来,不得不捂住胸口。他们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为什么要这样逼她呢?她咬牙切齿地蹦出几个字:“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凌波握住凌郁的手:“我和你爹爹只想要好好弥补……”

“弥补?弥补什么?”凌郁甩开凌波,尖刻地打断她:“用个苦肉计就想叫我感恩戴德?你们能把我爹娘、我妹妹补给我吗?怎么补,怎么补哇?”

“海潮儿,别对你娘亲说这么绝情的话!”

“阿晖!”凌郁抓住徐晖手臂:“我是凌家的孩子,从来都是凌家的孩子!你快带我走!我再不能在这儿待了!这里叫我恶心!”

凌郁忽然瞥见墙上挂着那幅“海怡不若神怡”的字画,这才发现原来是躺在慕容怡的房间里。她一惊,恍惚觉得自己正落入一个圈套,被强行套上另外一个身份。她急了,撑起双臂,欲下床逃离这个让她恐惧的地方。可不知怎地,双腿竟如一潭死水,毫无知觉。她上身一动,带着僵硬的下肢挪到床外,却没有借以支地的力量,身体顿时失去平衡,直跌下去,幸亏被徐晖和凌波一把搂住。

凌郁脑海里一片空白,缓缓伸手去摸自己双腿,却像是触碰到旁人的躯体,一点儿知觉都没有。她心头轰然一声响,血液仿佛凝住了,只听得到心脏“咚”、“咚”剧烈的悸动。

徐晖脸色刷白,紧紧搂住凌郁,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海潮儿别怕,你受伤了,咱们慢慢养伤,好不好?”

凌郁瞪着乌沉雪亮的眼睛,惊疑地瞅着徐晖,小声嗫嚅道:“我的腿……我的腿怎么了……我怎么站不起来……”

“会好的,你别急,咱们慢慢来呀!”徐晖吻着她的发稍,悲伤地说道。

凌郁迟疑半晌,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我的腿……我的腿动不了……我的腿废了……”

凌波搂住她不住颤抖的头颅,颤声道:“你爹爹他已经尽力了!我们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寒毒掌太厉害……只能……只能阻止它往内脏里跑,没办法清除下肢残留的……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凌郁闻到凌波身上散发出来的草木清香,有那么一刹那的心动,便想由她一直搂抱着自己。可是疼痛和绝望席卷而至,凌郁承受不住,只有迁怒于人。她猛地推开凌波,发狂般地叫道:“你们为何这样狠毒?我只求一死,为什么连死都不许?我是罪大恶极,我是杀了大哥,你们就这样来报复我?救了我性命,又把我变成一条可怜虫。你们怎么能这么狠?有种就杀了我呀!”

凌郁挥舞手中匕首,不让凌波近身。她双腿瘫痪,光凭上肢力量,一时间却也难以爬出房间。徐晖死命搂住凌郁,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有用拥抱和亲吻试图安抚她狂暴的神志。凌郁发了一阵疯,把嗓子喊哑了,终于精疲力竭,瘫倒在地上。

挂在窗棱上的日头悄然退去,一退就退到西天之外。房间里渐渐变得幽深昏暗,谁都看不清谁的脸。

待凌郁平息下来,凌波才开口道:“海潮儿,我知你不相信,可你真是我们的女儿,这是天意。”

凌郁坐在地上发抖,嘶声说:“……你骗人……骗人……”

凌波不再争辩,幽幽说道:“那我给你讲讲过去的事吧!你就权当是听一个陌生人说她自己的故事。”凌郁咬紧了嘴唇没吭声,但听凌波低声诉说:“我的名字叫凌波,慕容湛是我夫君。二十多年前,慕容湛在江湖上很有名。他武功高强,性子又偏激,得罪了很多人。江湖上的人对他又是忌恨又是害怕。他们召集了一次大规模的围捕,把湛哥和我堵在北方的玉雪峰下。幸亏有少林寺智风大师和其他几位朋友拼死维护,才权且保住了我俩的性命。我们不想再与人争斗,就走得远远的,在东海边拣了一处偏僻宁静的地方住下。不久我们有了一个男孩,就是旷儿,再后来,又有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因为女儿天生便会凫水,我们就给她起了个乳名叫作海潮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