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云头望西京 未解长安事(第8/9页)
余下三人见状,忙将手中物事抛下,持刀将袁聪围在路中。袁聪以一打三,却是不敌,原来那三人皆身有武功,不似寻常军士。袁聪东接西挡,颇是吃力,好在那三人有心生擒她,不使毒辣招数,因此方能勉力招架,如此已是狼狈不堪。堪堪过得两百招,袁聪气喘吁吁,手臂酸麻,眼见支持不住。绛桃只看得心惊肉跳,偏偏连一声救命也喊不出来。
一道人影掠过,冲入战团。那人持一柄长剑,只见他上挑下切,用剑看似极慢,招数却非常巧妙,方位时机都把握得极准。那三位神策军士都是手腕中剑,弃刀于地,捂住伤口,口中嗫嚅,似有话说。那人怒喝一声:“还不快滚。”那些神策军士不敢多言,拾起刀来,仓皇而逃。
袁聪吁一口气,见那人约有二十七八年纪,长身玉立,气宇轩扬,相貌极为英俊,不由得有些害羞。
那人向袁聪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阎峰有礼了,请教姑娘府上高姓。”袁聪一时不明白什么是“府上高姓”,不知作何回答,脸色红晕,眼光摇曳四下里寻找绛桃。
绛桃见有人救了袁聪,这才从门后慢慢移步出来,走到袁聪身旁,向阎峰行礼道:“多谢公子搭救之恩。妾身乃是韩舍人府上的绛桃,这位袁姑娘是鄙府的客人。”
阎峰道:“原来是韩舍人府中贵人,失敬,失敬。”一面心道:“这位姑娘剑法高明,定是名家子弟,听她口音便是关中之人,姓袁。这关中的剑术名家中可有姓袁的?莫非是……”心中想起一个人来,不觉脱口而出:“华山掌门云阳道长。”袁聪闻言拍手笑道:“你认识我爹爹?”
阎峰已知所猜不错,笑道:“失敬,失敬,原来袁姑娘乃是云阳道长的千金。在下一向对道长十分仰慕,只是无缘一睹真面,想不到今日幸会袁姑娘。在下卤莽,想请教袁姑娘芳名,不知姑娘可肯见告。”袁聪不知如何,竟脸色一红,低声道:“我叫袁聪。”
阎峰笑道:“可是聪明的聪吗?果然名如其人。在下想请两位姑娘到舍下小憩,略备薄酒为两位姑娘压惊。”
袁聪大乐,拍手笑道:“好啊,好啊。”绛桃道:“请问公子府上所在何处?”
阎峰道:“舍下在城南韦曲。”
绛桃犹豫道:“韦曲离此有数十里路,当日难以往还,还须回去告知我家老爷,改日再登门拜访吧。”其实她心中担心的是一个陌生人素不相识,岂可轻易答应别人这样的要求?
袁聪却无这样的心计,拉住绛桃的衣袖道:“绛桃姨,阎公子好意邀我们嘛。”绛桃见袁聪十分想去,又不能放心,颇为为难。袁聪道:“这样吧,绛桃姨你先回去,我玩几天就回去,好不好?”绛桃兀自犹豫。
阎峰笑一笑道:“家父现居户部考功员外郎,与韩舍人同属一司,绛桃姑娘可是信不过在下么?”
绛桃见状只得答应。袁聪兴高采烈随阎峰走出西市,阎峰张手叫得一辆马车。袁聪只见大路纵横,也数不清有多少条,只知车辆一直向南,直出城门。阎峰只是看着袁聪微笑,并不开口说话,袁聪偶尔与他眼光相触,都是急忙避开,胸口砰砰直跳,竟也不敢出言相询。
猛然车身一震,已停住了,阎峰一跃下车,笑道:“袁姑娘,请下车吧。”袁聪下车,见一座偌大院落立在眼前,左右长墙延伸,不见尽头,门楼巍峨,约有一丈五六尺高,一对巨大的白石狮子怒目而立,极其雄伟。袁聪这几日随绛桃到几家官第游玩,那些人家也是当朝高官,有甚么尚书、一品、二品的,门口的石狮子也只有这里的一半大小。
门口立着两排白衣少年,各执长剑,森然肃立,袁聪心道:“莫非这里住着甚么更大的官么?”抬头看那门匾,斗大两个金漆大字却是不识,原是“长安”二字,却是篆文,袁聪识字不多,何况篆文,只觉得倒象画的道符。
阎峰随手掏出一锭银子抛与车夫,车夫接来看时见是一锭十两官银,不禁踌躇道:“这位爷台,小人只是小本生意,不过三钱,如今却找不开。”
阎峰一笑,伸手接过银锭,拇指一用力,只听“嘎嘣”一声,竟掰下一块来,抛与车夫道:“此处有七钱三分,你尽管拿去吧。”那车夫没口子的谢了,临走还自言自语道:“这位爷好大的手劲。”上车赶出一段路,悄悄取戥子一量,不多不少,恰是七钱三分,舌头伸了再缩不回去。
阎峰伸手道:“这便是敝舍,袁姑娘请进。”袁聪点点头,与阎峰并行将至门口,那两排白衣少年忽然齐齐拱手行礼,齐齐道:“长安万年,恭迎大师兄。”
袁聪冷不防吃了一惊,脚下一颤,忙立稳了,心道:“甚么大师兄,莫非这里是什么江湖门派?”
阎峰一挥手,便算作答礼,步态潇洒,如同足不沾地,一连过了三重门户,都有白衣少年把守,最后到了一进较小的院落,花木茂盛,十分雅致。
袁聪一路而来,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气怯,往日活泼多言,今日却十分紧张,阎峰问一句,袁聪答一句,来长安多日,见了许多见所未见之物,听了许多闻所未闻之事,也多少明白了自己僻居华山,有很多事情不晓得,惟恐一张口说错,阎峰也会象那些夫人小姐一般发笑。那些夫人小姐虽笑得无忌,袁聪倒不在意,不知怎地,今日心里却在打鼓,心道:“如果他也那般笑我,我、我……”
阎峰只问得几句,便晓得袁聪少不更事,十分天真。
袁聪心道:“明日我要他陪我去玩,那个唐宁,居然还不肯带我到长安。哼。”
唐宁却是在袁聪之后才离开华山,他回到老疯头的洞里,却空无一人,下山途中见到了袁聪留下的长绳,心道他们回道观去了。此时独自行走在长安道上,夏日天气甚热,一路西行,傍晚时分到得新丰县,已是十分疲乏,好在心情倒甚轻松,心道:“幸亏袁聪没再跟来,这小姑娘可真让人头痛。”欲找一家客栈投宿。
那新丰城虽不大,却是十分热闹。其时乃大唐元和年间,经过安史之乱,已非鼎盛之时,秦关以西陇右安西尽为吐蕃所侵,河北又为安史旧部藩镇割据。当今天子即位以来,励精图治,先后削平西川浙东夏州之乱,又争得河北藩镇魏博的归服,国力渐强,大有恢复盛唐江山之势。只缘多年来一直在河北与蔡州用兵,无暇顾及西方,是以大唐国土大半在京城长安以东。而这新丰县正当行旅从京城东行的必经之路,相距长安一百余里,恰是一日行程,于是商贾云集,店铺林立,分外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