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生死从来轻 上者局中戏(第2/9页)

唐宁虽然对河西情形不明,但张议潮信心百倍,也将他感染,兴奋吟道:“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

张议潮也朗吟道:“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二人吟罢,执手大笑。

张议潮道:“诸镇叛逆朝廷,习武练兵,想不到我却取他之法为国效命。”

唐宁点头道:“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为之。其实强兵之法并无善恶,用之以善则善,用之以恶则恶,善恶在乎人心。”

场中依然比斗不已,除却盐帮、武灵门外,漕帮、驼山派棚前也开场选拔,最奇的是那驼山派主持选拔的居然是个和尚。

若说江湖人士千奇百怪,和尚更不希奇,奇的是驼山派以道家剑术创派,也招纳一些俗家人,此刻却多出一个和尚,那就奇怪了。驼山派据十二州之地,声势甚大,前去应选者甚众,围着数层,唐宁看见昔时一个同窗,名唤秦宁的,也努力向人群中挤。

那秦宁见实在挤不进去,退将出来,望见唐宁,仔细认出,冷冷一笑:“原来是你。”

唐宁道:“秦兄。”那秦宁冷笑道:“不敢高攀,想不到唐秀才居然也是江湖人物。你何不在台上找长安剑宫,说不上你阎大哥还会给你做个嘉宾。嘿嘿。”

唐宁道:“在下又非江湖人物,不过来看热闹。”

张议潮道:“原来唐兄与长安剑宫有故。”

唐宁摇头道:“在下与长安剑宫无有关联。”

秦宁冷笑道:“你父不是阎峰的老师么,当年在学宫你仗势欺人,如今怎不再投靠剑宫?”

唐宁道:“在下不才,也是举人之身,怎会投入江湖?”

秦宁冷笑道:“原来已成了举人,佩服啊佩服。举人老爷,来这江湖大会做什么?”拂袖而去。

张议潮道:“原来唐兄是举人公,失敬了。”

阎峰之父乃是唐宁之父同科举人,后中进士官升工部侍郎。唐父自知出身寒门,也无贵亲,遂绝了仕进之心。阎父素知他满腹经纶,便央他做了西宾,教授阎峰兄弟诗书。

不到一年,阎峰便进了新建成的长安学宫。唐父却不过阎父再三热情相邀,于是唐宁后来也进了学宫。学宫中权贵子弟众多,唐宁虽有阎家兄弟照顾,但阎峰长他十岁,不在一院读书。那些权贵子弟虽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负,背地里少不了暗暗捉弄,只有韩公文郑奇二人身无膏粱之气,较为投机。

秦宁出身一般,原本也与唐宁交好,后来却因小事反目。

还有不少女学生,皆是父亲在学宫中或执教或执事,跟着入了学宫。至于官宦人家女子,大多在家中延馆,不到学宫来,自然也有少数喜作男儿打扮,身着男衣,前来读书。唐宁记得其中一位侍郎的女儿喜作游侠打扮,在长安街头饮酒后骑马入学,入座时酒气尚在,脸红如血,先生方打开书,她已伏案呼呼入睡,先生也无可奈何。某日竟披软甲入学,挎长剑,笑谓:“不爱红妆爱戎装”,又打得一手好马球,自夸道:“咸阳游侠不过如此。”其女长唐宁三岁,长直呼唐宁为“小秀才”。

如此三年,唐父见学宫之中学风不正,思量着将唐宁接回,正当此时,不知何故,学宫竟要弃文习武,一些学生便散去了。唐宁也要回家,阎峰再三劝留不住,只得放他去了。如今已过四年,唐宁见阎峰竟能主持这江湖大会,深为其高兴。

安乐寨主仇六安眼见无人应招,索性将招贤榜扯了,坐在台上,冷眼看漕帮动静,眼看欲投漕帮的也不过是些三四流的角色,不觉哈哈大笑,拿出酒来,边看边喝。

唐宁与张议潮看了一阵比斗,只觉乱哄哄一片。二人江湖见识浅,也看不出那些人的武功师承,俗话讲“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二人虽然都学过武,但连别人的招式都不知道,也只能是看热闹了。

刚从场中退出,到得场边,见一辆推车“咿咿呀呀”从林中推出,那车上竟装满书籍。唐宁奇道:“怎的江湖大会也要靠四书五经?”

那推车人是个农夫,看他推车的架势十分熟练,步履沉重,显是不会武功。身旁跟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锦衣华服,手持团扇轻摇,却是个王孙公子,富贵人家。那农夫将车停定,抖一块麻布铺在地上,再将书籍从车上卸下,成堆码好,抖开粗嗓叫道:“古今兵书、内外武功秘笈图谱,应有尽有,欲购从速。”

唐宁与张议潮甚感有趣,上前来看,见地上书籍共有上千册,《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太公兵法》、《鬼谷子》、《少林内功心法》、《少林绝技》、《拈花指》、《并州刀》、《游侠必读》、《杀人十二绝招(并图)》等等,果真琳琅满目,随手翻开,大多崭新如故,只有首页发黄,想来这书历时日久却少经翻阅。这时许多人围将上来,询问书价,那农夫道:“兵法二两银子一本,其它三两。”便有人纷纷购买。

唐宁翻阅之下,除兵法乃是正本,其它书籍显然不可信。《少林内功心法》竟大抄道家《老子》中文,甚么“戴营魄抱一,能毋离乎,搏气至柔,能婴儿乎?”“陵行不辟兕虎,入军不被甲兵”,所绘图谱谬误百出,经络穴位乱标,显然便是伪书,《拈花指》居然手捧荷花。唐宁见有一书封皮已失,拿来翻看,居然是工尺谱,注着《少年行》《从军行》《关山月》《长干曲》等乐府音谱,便将此书向那农夫扬了扬道:“这也是武功秘笈么?”

那农夫看了一眼,便道:“三两。”那工尺谱他如何认得?只道同其它书一样。

那中年人原本站在一旁,轻摇团扇,十分悠闲,此刻听唐宁一问,瞥了一眼,这工尺谱却是认识的,不觉脸色微微一红,忙从唐宁手中抽了去,丢在一旁。

张议潮也四下翻看,选了两本兵法,待要去选那《少林内功心法》,被唐宁伸手止住,使个眼色,从人群中退出来。唐宁悄声将这些乃是伪书之事告知,张议潮点头恍然。

购书之人大多是些纨绔子弟,也不细观,只看封面,一种选得一本便慷慨解囊。有一人挑了三十多本包起,背在背上,唐宁见他衣着虽新,却不华丽,并非富贵,却花这许多银子购此无用之书,心中老大不忍,便上前道:“小哥何以如此不惜银钱。”

那人笑道:“若是掏我自己腰包,自然不花这份冤枉钱。不瞒小哥,这是给我家公子买的。”将嘴一努,果见远处凉棚中有一位公子正侧卧摇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