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少小相逢客 何人知玉声(第6/8页)

唐宁此行是寻访终南道人与韦玉筝的仇家,带凤儿自然不便,沉吟不语。凤儿更加难过。

韦玉筝自小到大没什么年纪相当的女伴,却很高兴道:“凤儿姑娘,宁哥哥也是把你当师妹的啊。大家一起去啊。”

凤儿脸上有点喜色,跟着又黯然道:“师妹,哼哼,人家又不情愿。”想上山去,却又举不动步。

老疯头心知凤儿其实是想去的,便道:“老疯头虽然算不得你们的师父,但你们两人也相处不短,算作师兄妹总不为过吧。”

唐宁怕老疯头不悦,忙道:“前辈对晚辈的师恩深厚,晚辈不敢或忘。凤儿姑娘自然是师妹,只是一向不曾叫出口罢了。”

韦玉筝笑道:“我和凤儿姑娘虽然不是同门,却也是平辈,不知道凤儿姑娘年纪比我大还是小,该唤师姐还是师妹?”

凤儿脸色凄然,唐宁轻声对韦玉筝道:“凤儿姑娘出身孤苦,不知道自己的生辰。”

韦玉筝满心歉然:“对不起啊,这样吧,我就唤你师姐吧。”

凤儿看她天真,反觉得自己心思太多了。

一片紫影,唐宁便知是谁来了。果然那紫衣女子到了近前,冷冰冰的对凤儿道:“你这死丫头,一年多跑哪去了?”回头看到唐宁,再看凤儿的眼神,冷笑道:“原来为了这小子。”

凤儿见她的神色,晓得不好,果然那紫衣女子箭已露头,忙呼道:“姑姑。不关他的事。”

紫衣女子:“你紧张什么,怕我杀了他?”

凤儿颤声道:“不,不是。”

紫衣女子桀桀笑道:“既然不是,那我就杀了他。”凤儿凄声道:“不要。”

紫衣女子恶狠狠道:“那你是不是喜欢他?”凤儿痛苦不堪,闭上双眼。

紫衣女子厉声道:“天底下就是瘸子聋子傻子,你都可以喜欢,就是不许喜欢太乙门的人。”

老疯头厉声道:“你这妇人,怎的这般不讲道理?”

紫衣女子冷笑道:“我便是不讲理,你又能怎么样?”

老疯头道:“我却偏要她喜欢唐宁。”

唐宁脸色尴尬异常,这两位年纪不小,却行事荒诞,倒似他与凤儿只是两只泥娃娃,爱摆在一起便是一对。

紫衣女子冷笑道:“凭你?”一支银箭射来,老疯头轻轻扫在一边。

紫衣女子连发三箭,老疯头一一挡开,一晃欺上身来。近距格斗,银箭毫无用处,那女子展开小擒拿手。

又怎经得老疯头的怪招,那女子连连后退,凤儿急道:“姑姑,你们别打了。”

老疯头占尽上风,知道那女子只是暗器厉害,拳脚在自己手下过不了二十招,住手不斗,喝道:“怎么样,老疯头的拳脚还可以讲话吧。凤儿,你听我的话,我为你做主。”

紫衣女子喝道:“你敢不听姑姑的话?”凤儿从来怕她,颤道:“不敢。”

老疯头喝道:“那你是不听我的话了?”老疯头一向视凤儿如袁聪。

两个人停了手,口角却停不了。凤儿左右为难。

紫衣女子道:“凤儿,你若敢喜欢他,我就杀了他。”

老疯头嘿嘿一笑:“凭你的功夫,杀得了么?”

紫衣女子冷笑道:“有你在,我杀不了,可你能天天守着他?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就等着给这小子收尸吧。”忽然间三支箭射向唐宁,毫无征兆。

老疯头身形如电,拍落两支,只留第三支箭唐宁自然轻易避开。他如今已不是当年终南山中那个浑不知江湖事的少年了,虽说敌不过那女子,要射中他倒也不易。

老疯头怒吼一声,又要动手,唐宁道:“前辈停手,你二人都是凤儿姑娘的亲人,别为了这无稽之谈相拚,让凤儿姑娘为难。”

凤儿凄然道:“你们别争了,我又不是人家的什么人,你们……”直觉得伤心欲绝,恨不得就此死去。

紫衣女子冷笑道:“看到了吧,太乙门都是些无情无义的东西。”

韦玉筝动了气,唐宁怕她闯祸,连忙拉住。紫衣女子冷笑道:“人家既然成双成对,你还掺和什么?”

凤儿不敢开口,唯恐说错什么,紫衣女子喝道:“怎么,还不走么?”

老疯头瞪了唐宁一眼,道:“凤儿,别走,和我上华山去。”

紫衣女子冷笑道:“和他还是和我走,你自己看着办。”

凤儿知道紫衣女子威胁她若不走,今后就要追杀唐宁,伤心欲绝,又不敢流露,只得低头跟她离去。

老疯头顿脚怒吼,瞪了唐宁一眼,气冲冲上华山去了。

韦玉筝道:“宁哥哥,你怎么不留下凤儿?”

唐宁苦笑道:“这是随便能留的事么?”

韦玉筝道:“你不喜欢凤儿么?”

唐宁想起阿元,黯然长叹。

一日过了风陵渡,到了蒲州境中,韦玉筝道:“宁哥哥,我读过元稹的《会真记》,其中所提的普救寺便在此间,我们且去看看如何。”

唐宁笑道:“《会真记》只是一篇传奇,虚构其事,未必便有甚么普救寺。”

韦玉筝却道:“一定有的。”逢人便打听,果然有一座普救寺。

韦玉筝连连拍手叫好,急匆匆向那普救寺赶来。唐宁微笑相随,心道在翠华山见到的韦玉筝是隔得很远的天上小仙女,现在竟一下子成了嫣然可亲的小妹妹,真是不可思议。

到了普救寺中,香火却盛,除了善男信女之外,却有许多读书人,人人手捧一本《会真记》,在寺中四处巡看,指点何处是莺莺所居,何处又是张生所居。

寺中居然有一座莺莺塔,唐宁哑然失笑。韦玉筝却兴致勃勃,口中吟着崔莺莺的《寄诗》,抬眼望着唐宁,笑道:“宁哥哥,那张生是否因崔莺莺自荐而轻薄于她,才始乱终弃?”

唐宁笑道:“此不过元稹虚构之故事耳。”

韦玉筝撅着嘴道:“我倒觉得实有其事,不然那故事何以写得这般真挚,你看这里还有莺莺塔。我想那张生分明便是元稹自己。”

唐宁笑道:“元稹十五岁便已在长安明经及第,与那张生二十岁尚未应试怎会相同?元稹是元和初应制举第一,并非进士出身,当然也不是甚么状元。贞元中,这河中一带甚是安定,崔莺莺母女怎会居于佛寺?可见这不过虚构之事。至于莺莺塔,自然是因大家慕名而来,寺中僧人借机附会而已。”

韦玉筝争辩道:“我便认定其事是真。宁哥哥,你还没回答我,张生是否因崔莺莺自荐而轻薄于她?”

唐宁道:“自古礼法虽有礼聘为妻奔为妾之说,但始乱终弃与女子自荐何干?若是这男子朝秦暮楚,便是如汉武帝宠陈皇后,金屋藏娇,最终还是弃之长门冷宫。若是这男子重情义,便如红拂夜奔李靖,也可白头偕老。不过这世间偏是才子多无行,方使女子才高薄命,便如卓文君遇着了司马相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