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天机犹可泄 孰能结死盟(第6/8页)

另有一篇作《江南客》,也是记载终南道人事迹的:

江南客,货药为生,扁舟往来江渚,然不谙水性。某日舟行京口,遇官家拦河征捐,客本薄利,不堪盘剥,央之再三,曲脊虾然。官怒,呼喝益烈,俄尔风浪遽急,陷舟于江中,浮槎乃起,舟货尽散。

客惶恐涕泣,官益不悦,令客去衣以当捐。有道士登萍而来,呼声如雷,怒目如电,眉张盈寸,有剑太阿,化为白虹,一时雷雨大作,连江而起白浪,高不知几丈许。

须臾雨收,前视之,官衣中乃一兽尸焉,似狼而非。道士言豺也,素与狼为伍。然遍观佐吏,亦皆豺化,无狼焉。唯一佐者,非狼非豺,人也。道士言此即本官,假衣诸豺,剖其心,色黑而臭,道士言狼心也,被人皮而行。

客云:“衣冠楚楚,何以辨之?”道士喟然曰:“难矣哉,豺伍之,狈助之,利诱之,权蔽之,苟非习太虚经三十有二载,吾亦无以辨之。听闻五岁童子可识妖魅,向后可携之。”

客顿首以拜,询其名,终南道人也。

唐宁道:“此篇为杨掌门所写?”想骊山所见台上杨投对长安剑宫毕恭毕敬,听闻书记门与官府交好,怎能写出此等文章。

颜姓女子道:“非也,此篇乃西川站所书。”

唐宁与韦玉筝相视一笑,这些人他们大多认识,都是些长辈,在他二人眼里只有尊敬,何“神”之有?何况西川站记载扬州之事。想到寻不着终南道人,心又凉了下来。

再向颜姓女子打听是否有失去右耳之人,那女子翻了半日,才找到两则被削了耳朵的事迹,却都是削去双耳,时间地点人物都不对,看来通过书记门打听的路又断了。

这时有人送信给李胜,李胜阅后脸色大变,将书信取火烧了,对三人道:“沂州出大事了。”

唐宁问道:“可否告知?”

李胜道:“当然,此事又非秘密之事。平卢被平定后,驼山派一分为二,一部分当初主张归顺朝廷的随刘悟去了义成镇,总堂也迁了去,由刘悟接任掌门,几个长老当初已经被李师道杀了,留下的功夫都一般。另一部分大多留在沂州,地位高些的也随李师道一起被杀了,只留一些弟子。平卢镇也被分为三镇,沂州的新节度使刻薄爱财,是个酷吏,这六七月大热天气强迫士卒为他修府第,动不动随意打骂,称为反虏。这些士卒十分愤怒,其中一个驼山派的小头目王弁便乘机起事,率了手下四个人冲入府中,将节度使和节度副使杀了,自称沂州留后,也就是代理节度使。”

唐宁咋舌道:“降卒杀死朝廷命官,的确非同小可。那节度使虽是酷吏,但兵士怎可私下处置?”

李胜道:“这事当然没有完。皇上派棣州刺史曹华出任沂州节度,率棣州兵马上任,又封王弁为开州刺史,立即赴任。”

唐宁摇头道:“杀死朝廷命官,却被招安封一州刺史,这是皇上所为么?”

李胜道:“王弁未到开州,便被铐了,押送入京。曹华对沂州将士讲朝廷不追究他们,好生安抚。过了三日,曹华将沂州将士招集到府中,说朝廷有赏赐,老家沂州人和郓州人的不相同,请沂州人出府去领。沂州人一出府门,门便关闭,府中杀出伏兵,将一千二百多郓州人杀得一个不剩。”

韦玉筝哇的一声惊呼,那颜姓女子更是花容失色。

李胜道:“驼山派大多是郓州人,这次被杀得没留几个了。除了刘悟带走的几十个人,余下散在各州的都武功低微,没有组织,不成气候了。”

唐宁惊愕得难以形容。李师道叛乱,追随他的骨干已经被刘悟除掉,余下的只是一些小辈弟子,这些人虽随李师道叛乱,也是被迫的。此次王弁作乱,也只是五个人,却连累了上千人,而且朝廷行事也不太光明,居然用诱杀。

唐宁道:“如今不是刚刚大赦天下么?”

七月间御史台与京兆尹已经审理了西京谋杀宰相的案子,杀了驼山派王士元等十六名凶犯,群臣给皇帝上尊号为“元和圣文神武法天应道皇帝”,大赦天下。至于当初的主谋李师道与园净圆通,早已先后被斩。

李胜道:“叛逆重罪,乃在十恶不赦之首。”

那颜姓女子颤声道:“这驼山派也是一大门派,怎么会被杀得一个不剩?他们不会反抗么?”

李胜道:“驼山派的功夫所长在剑阵,若论一对一的功夫本不高,这一千二百人中半数还是寻常兵士,不是驼山派的。这些人手无寸铁,那伏兵都身披重甲,手执长剑,哪里逃得脱?况且根本不曾防备,而那些甲士更是擅使剑阵。”

唐宁点头道:“便是功夫再高些,面对一千多执剑甲士也难逃脱,两千多人挤成一团,你根本无法施展功夫,更顾不得四面八方。除非轻功绝伦,方有一线生机。”他想起老疯头在两军对阵中能来去自如,便想到此节。

李胜道:“据称那些人被杀之时,哭喊声惊天动地,血雾腾起一丈多高,半日不散。”

那颜姓女子忍不住呕吐出来,韦玉筝也是紧紧抓住唐宁的手。如此残忍之事,唐宁听得也是心狂跳不止。

那颜姓女子难以支持,匆匆告辞。

唐宁道:“适才李将军所言,那些甲士擅使剑阵,莫非也有江湖背景?”

李胜叹一口气道:“长安剑宫。”

唐宁霎时如一桶冷水当头浇下,结结巴巴道:“长安剑宫为何要参与此事?”

李胜冷笑道:“长安剑宫在并州攻灭天龙寨,开设分舵,此次又鼎力助朝廷灭了驼山派,你道他所为何事?”

唐宁向好处想:“长安剑宫弟子多在官军中任职,与朝廷瓜葛太多,帮助官军剿灭山寨也是义举。至于此次么,或许是认为驼山派割据平卢,戕害宰相,才……”想到阎峰所言助朝廷削藩之志,对付驼山派是自然而然的,但沂州之屠不单残忍,而且是诱杀,手段殊不光明,唐宁也难以说服自己,只得叹口气。

李胜听唐宁言语中有为长安剑宫开脱之意,不禁打量他几眼道:“莫非唐公子也是长安剑宫的弟子?”

唐宁道:“不是。在下无门无派。”

李胜冷笑道:“只怕长安剑宫有一统江湖的野心。”

唐宁脑子一片杂乱,喃喃道:“一统江湖,一统江湖。”

李胜道:“长安剑宫不单在并州洛阳荆州长沙成都等地开设分舵,更派弟子到各州任职,潞州也派来了。”

唐宁听得直摇头,他不是不信,只是心中叹息,到底为甚么,他自己也讲不清。

李胜只道他依旧不信,冷笑道:“唐公子可知适才的信是何人送来的?我索性告诉你。无极帮传信与武灵门、幽燕帮、盐帮和我太行派,相聚商议驼山派被屠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