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行尽江南意 迟迟只为卿(第6/8页)

唐宁心中翻涌,一时也不知是何滋味,道:“当初那仇家剑法怪异,却也平庸。那骆二在长安剑宫辈分不低,怎使这种剑法,远不及长安剑法。”

秦宁道:“长安剑宫开创之初便网罗了许多小门派,我师父是铁剑门的传人,也被邀入,长安剑法却是综合各家剑法、博采众长才推敲出来的。剑宫内掌门只有阎峰成颀两个弟子及他们的再传弟子,称为长支大堂二堂,骆二的弟子是二支,孟三的弟子是三支,这三家是正支,其余乃是旁支了,常被正支看不起。各支之间暗中竞争,或者依附阎峰,或者依附成颀。”

唐宁叹口气道:“原本听阎大哥所言,长安剑宫志在助朝廷平服藩镇,哪知如今竟与无极帮结盟。剑宫中居然混入骆二这样残害妇孺的贼人,看来阎大哥在剑宫中也是难伸其志啊。”

秦宁苦思一夜,想通了许多事情,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唐兄,你也莫把人全向好处里想。长安剑宫与漕帮东西结盟,若果然立志削藩,为何漕帮在徐州驱逐了朝廷派的节度使,长安剑宫却无动于衷?岭南无人割据,他派人到连州做什么?”

唐宁叹口气,莫别说长安剑宫忽然与无极帮结盟让人预想不到,便是一年来,眼看天下一统,却忽然河北大乱,殃及徐淮,局面竟不如元和初年,又是谁能预料的。

唐宁别了奚郎后,便向城南来。

一条清江东去,一位少女独坐江边,看背影便是韦玉筝,只瘦了许多。

唐宁轻轻上前,低呼道:“筝妹。”

韦玉筝一惊回头,惊喜道:“宁哥哥。”跟着心中一酸,扭过头去。

唐宁道:“筝妹何时来的杭州?”韦玉筝幽幽道:“十天了。”

唐宁道:“筝妹是一个人来的么?一路可平安么?现在住在哪里?吃住可习惯么?太乙宫的前辈们可都好?”一口气问了五个问题。

韦玉筝道:“他们都好。”过了半晌,方道:“有个王道兄在台州执掌道观,前些日回太乙宫,我便随他出来游玩。”那道士早已离去,韦玉筝却没去找唐宁,独自日日对着钱塘江水,话语中也丝毫不提。

唐宁心中也是沉闷,乍见韦玉筝的喜悦也随水而去。

原本二人之间开开心心。那日田钰临死前将凤儿托与唐宁,意思十分明白。田钰虽然暴戾,对唐宁毫无恩义,但毕竟算是唐宁的师母,再加上老疯头也是唐宁的师父,这份量可就不轻了。

韦玉筝与唐宁自小有缘,终南道人一直是韦玉筝心中维系两人感情的凭证和依靠,可如今凤儿在终南道人心中的地位并不亚于她,终南道人只有两不相帮。胖大道士是不会来管他们小儿女情事的,韦玉筝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华阳道人了,要是能加上老叫花子,也许……

一边是死师母加真师父,一边是假师母加棋师父,韦玉筝啊韦玉筝,你是争不过凤儿了。

更可恨的是这唐宁心意朦胧,从不明确,反而远避江南。

韦玉筝想到这些,心恨自己为什么这样不争气,巴巴的跑来杭州做什么?

自那日后,韦玉筝便开始有意保持与唐宁的距离,客气起来。凤儿也是有意无意的逃避,过新年前便去了华山。

凤儿身世凄凉,韦玉筝家道坎坷,都是脆弱之人,唐宁唯恐伤害她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三人都心事重重。

唐宁心道天下一统了,唐蕃之间迟早和盟,自己又不愿纯粹做个江湖剑客,乱世崇武,太平尚文,不若便依大唐风气,读书人中举后到各地游历,虽然不图取名声求仕进,但明辨事理锤炼文字总是有意义的。

哪知出来后才知读书人游历的坎坷,实不下于江湖,其中裙带师承、出身逢迎更甚于江湖。唐宁辗转江宁、苏州等地,皆无法立足,最后竟在杭州遇到白居易,便到他府中为他往来文友间传递诗文。

其后河北巨变,唐宁也曾想过再投笔从戎,但李愬已死,李听战败,吕元膺调任,投军何处?朝廷裴度虽在,无奈朋党交构,庸君权臣心无战意,裴度独木难支,凭着威望与吐蕃和了盟,但平复河北却遥遥无期。平素白居易常谈及此,也只是长叹一声,尽心治理好一方百姓便是。

一时二人默然无语,过的许久,韦玉筝轻轻问:“你怎会找到这里?”

唐宁道:“是安子玉说的。”

韦玉筝奇道:“安子玉?那三个偷儿?”想起三个滑稽的偷儿,不觉开颜而笑。

唐宁道:“筝妹住在哪里?还是和我回白府中住吧。”

韦玉筝想要拒绝,内心却又十分不愿拒绝,就这样任由唐宁将她带回白府。

唐宁与韦玉筝一别经年,却有许多话说。慢慢的二人也不再去想那些烦恼的事,能够开心就多开心一日吧。

唐宁便带韦玉筝四处游览杭州,从“桂子云中落”的灵隐、“门对浙江潮”的郡亭到新竣工的西湖,如神仙般过了十数日。

这日谈起西蜀之行,唐宁不是善于作伪之人,他心中存这阿元和骆二两件事,轻描淡写,便不自然。

韦玉筝何等敏感,一再追问,细处尤其不肯放过,唐宁最后只得道出柳州曹家和阿元来,还好到此为止,不曾问出骆二。

韦玉筝听他不能对阿元忘情,心中气苦,却不便发作,心道:“原来我和凤儿根本都只是一厢痴念。那阿元,那阿元……”

过得几日白府要送家书到渭南与符离集,正巧另有一件差事到南昌,韦玉筝便道想回长安,顺路可带这趟差使。她从未单独行走江湖,不是与华阳道人便是与唐宁一道,此次也是随着同门师兄,偶尔独行也是华阳道人暗中跟随,而今一个人走这么远,唐宁自然不放心。白居易便想另遣他人到南昌,韦玉筝道:“此次南昌时限紧急,除了宁哥其他无人能赶得及。”坚持要一个人去,唐宁拗不过她,只得放她去。

韦玉筝虽赌气出门,但心中也是忐忑不安,毕竟没了依靠,一切都要自己解决。风餐露宿之苦倒没什么,一个人行夜路终究害怕,但又不能日日天黑住店、天亮行路,照这般几日才能到渭南?

当年韦玉筝也曾孤身夜宿红花铺,那是华阳道人有意安排,韦玉筝知道师父暗中保护自己,是以放心大胆。今日却是不同,的的确确是一个人赶路,要格外留神,夜里也不敢睡稳了,吃饭也怕着了人家的道。

还未到镇江,韦玉筝已是对赌气有些后悔了,看看天色已近黄昏,打马快行,准备夜间停歇在金陵渡,赶明日一早便渡长江。

远远的已望见了金陵渡口的小山楼,从渡口方向却跑来一个老者,边战边逃,后面有十几人追杀。那老者已经精力不济,只在勉力支撑,身上多处着伤,看来不久便会被人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