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第10/13页)
郑净持一叹道:“迟了,木已成舟,十郎即使同意,小玉也不会答应了。何况崔少爷也不会接受的。”
鲍十一娘道:“是的。崔公子是个拘谨的人,跟十郎又是姑表兄弟,他是绝对不会答应再要小玉的,但要找崔公子这样的年轻人,百儿八十的也不难。”
郑净持一听道:“会有这么多?”
鲍十一娘笑道:“忠厚,老成,淡泊,可靠,这些都是普通人的条件,伸手就可以捞上一大把,所谓英才难得,就是这个意思了。”
郑净持道:“只怕小玉不会同意的。”
鲍十一娘苦笑道:“小玉不同意,王府也不会放松的,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十郎那样惹得起王府的。”
郑净持长叹一声道:“算了!生死祸福皆由命,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鲍十一娘道:“净持姊,怎么到了今天,你还三心两意的,难道十郎昨天又做了什么令你不满意的事?”
郑净持轻叹道:“那倒没有,只是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老王爷的萧索,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当着我的面,把手上的一颗珍珠投进了浊水里。”
鲍十一娘道:“你想得太多了。”
郑净持道:“不,我自老王爷宾天后,一直念经礼佛,已经心如止水,从来不做梦的,这一梦大为蹊跷。”
鲍十一娘道:“道梦是什么意思?”
郑净持道:“小玉是我最锺爱的女儿,投掌珠于浊水。分明是指小玉将来的收场不好。”
鲍十一娘笑道:“你怎么光是往坏处想,珠生于蚌,蚌生于水,明珠入水,不就是有了归宿之意吗?”
郑净持苦笑道:“我也希望是个好兆头,但老王爷的脸上为什么会带忧色呢?”
鲍十一娘默然片刻才道:“净持姊,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昨天我约十郎来的时候,只是让你们相一相,但你们立刻就决定了,最奇怪的是小玉,前天说的时候,她并不太热心,昨天见到了十郎后,她好像就着了迷似的,不但满口答应,而且还急着成亲,何况有许多事都非常巧合,好像这桩姻缘是早经天定了似的。”
郑净持默然片刻才通:“是的!一切都似乎早已注定了,所以那许多巧合的发生,使人连考虑的余地都没有,十郎是个很慎重的人,这是我可以看得出的。可是他昨天答应这件事时,也好像是毫无考虑……”
鲍十一娘道:“是呀,昨天回去后,我还在奇怪,以他平时的为人个性,他不会这样草率的,因此我觉得这件事似乎是老天爷在作主,根本不是人力能扭转的。”
郑净持最后只是长叹一声道:“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而且到现在为止,十郎的表现比我想像中好上多少倍,但愿老天爷可怜我们母女,让他永远这么好下去,别叫小玉受什么灾难!”
两个妇人的表情都很沉重,虽然她们都在口头上找出好话来安慰自己,但在她们的直觉上,却似乎都有犯罪的感觉,好像是她们把小玉硬给推下了不幸的火坑里。
客人渐渐来了,她们没时间再多作私谈,因为李益今天所邀请的人都是斯文中人,而且也都是鲍十一娘的旧识,所以她也得出去帮忙招呼。
她出来的时候,李益在门口去迎接继续来到的客人,崔允明却被几个先到的客人总得满身大汗,因为李益请客的时候耍了一手绝招,没有说明为什么。
他要借重这批名流朋友,作为日后对付霍王府的声援,唯恐先说出来,有人会考虑到日后结怨霍王而拒绝赴宴,但这些客人来到之后,首先是为庭院中豪华的建设而目眩神摇,要不是李益在门口相招,他们几乎都不敢进来,来到之后,一个劲儿地向崔允明追问详情,崔允明受了李益的嘱咐,不敢先说,他又是个老实人,不知道如何用假话去搪塞,因此被逼得满身大汗。
看见鲍十一娘进来,他如释重负,连忙道:“鲍娘来了,她比我清楚,你们去问她好了!”
借着这个机会,他把担子往十一娘身上一推,匆匆地赶到外面去了,厅中坐着五六个客人,全是鲍十一娘的熟人,其中以湖湘蒋子与鲍十一娘最熟,立刻就叫道:“好哇,难怪君虞不肯明说,小崔也在左右支吾,原来是你这老妖狐把君虞给迷住了,莺屋藏娇,喂!老和尚,快拿出你的无边佛法来降妖。”
被称为老和尚的是诗僧心印,也是长安市上一怪。他是个出家人,却不忌荤腥酒肉,行止跌宕不羁,秦楼楚馆,平康里巷,他照去不误。吐语风趣诙谐,诗才敏捷,棋酒无敌,游戏人间,是名流中的名流,战后的长安在乱中求治,粉饰太平,所以这个疯疯癫癫的怪和尚倒是成了长安的名人,酬酢间很少有他不到的地方。
除了那身穿着外没有人当他是和尚,除了一句口头禅--阿弥陀佛,他自己也没把自己当和尚。
因此听见别人扯到他,他嬉皮笑脸地道:“阿弥陀佛,和尚道行浅,十一娘法力高深,和尚降不了她。”
鲍十一娘道:“大法师,我那点缠着你了?”
心印一笑道:“女菩萨身具无边法术,腾挪转移,颠倒乾坤,不把我和尚吞下肚去,已是大慈大悲,和尚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惹女菩萨。”
他说得煞有介事,鲍十一娘忍住了笑,存心要把话题岔开,因此紧抓这个题目道:“和尚老爷,别人说我倒也罢了,你是个出家人,居然也满口胡言乱语,好像我真是个妖精了,你倒是说说。”
心印笑道:“阿弥陀佛,出家人戒打诳言,和尚说话自然有凭有据,否则是要下地狱拔舌的。”
鲍十一娘柳眉一竖道:“好哇!你越说越像真的了,今天就要你拿个凭据出来,否则不等你下地狱拔舌,老娘先拔了你的舌头。”
她与心印是开玩笑惯了的,说话时毫无顾忌,时常斗口,别人看得很有趣,顿时忘记问话的本意了。
江都名士洪畴立刻操着他淮左官话打趣道:“乖乖隆的冬,疯和尚跟千年炼狐鲍娘子斗法,精采呵!精采!”
心印一翻眼道:“你错了。鲍娘子岂止是千年炼狐,她至少也有九千年道行,是商代坦己娘娘转世,长安帝都,连天子的紫气都压不住她,可见道行高深。”
鲍十一娘笑道:“和尚,你尽管骂我好了,假如你提不出证据来,看老娘饶得了你。”
心印含笑道:“眼前就是证据,和尚进门时,看见门口钉着有姑臧李君虞寓的牌子,这总不会假吧?”
鲍十一娘道:“不假,这本来就是李十郎的新居。”
心印道:“可又来了,前两天和尚还到过新昌里李姑臧的寓所,不过是聊称幽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