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14/28页)
鲍十一娘有辩,也无法辩,只是无言退后,悄悄地出去,没有人送她。也没有人留她,在她走出大门时,是秋鸿来关的门,摆下了一句话:“难怪爷爷说大户人家不准三姑六婆上门,的确有道理,她们做不出一件好事!”
显然那祖孙二人也听见屋里的谈话,知道了发生的事,鲍十一娘显然很落寞,她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已经成了不欢迎的人了!
这边,李益正在屋里把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源源本本地说了,听见他在这几天内经历的一切,有时使两个女子为他焦心地捏着一把汗,有时却又为他欢欣。
在李益而言,这结果是值得骄傲的,可是在家里所发生的事情却使他沮丧。浣纱道:
“那个姓杜姓尤的真不是东西,昨天他们还到家里来找爷呢。”
“怎么?他们来过,什么时候?”
“快中午的时候,磨菇了半天,一定要见爷,最后知道爷不在家,才怏怏地走了。”
李益道:“那一定是他们去高家之前,我知道他们一定会倒霉的,我所以才不回家,也是为着避他们……”
浣纱道:“爷!你的那位姨丈卢老爷也是,怎么会帮着他们来对付自己人呢?”
李益一叹道:“那也难怪,于老儿一死,大家都慌了手脚,且别说他们了,连我自己也是想一走了之,要不是小玉提醒了我,我可不也走了?”
浣纱道:“可不是,爷如若一走,岂不正好便宜了那些人,由得他们怎么栽诬爷了!”
李益道:“那倒不见得,就算我自己不说话,还有高晖呢,逼于老儿上辞呈是借重他的力量,他手中也握有确切的证据,而且他对于老儿害死他父亲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决心把它翻出来的,因此杜子明他们虽然把责任推在我头上,高晖也会为我申辩的。”
浣纱道:“只是事情不会那么圆满,而且爷也没有现在这么风光了,因为爷这一走,让人家看来爷也不过如此,爷!您在很多事情上都很精,但是真到紧要关头还不如小姐来得冷静。”
李益握着霍小玉瘦弱的手,无限怜惜地道:“是的!小玉,还是你沉得住气。”
霍小玉苦笑一声道:“我也不是沉得住气,只是想得开一点,该来的迟早总要来的,躲绝不是办法,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你既是把前途功名看得很重的人,出了事就绝不能躲,于善谦又不是你拿刀杀死的,只要扣准了这一点,任何人都无法把他的死硬压在你的头上,就直承气死他又何妨,大唐令,气死人也并不犯罪的!”
李益道:“是的,我当时没想到,浣纱说得不错,在某些地方,我的镇定力是不如你。”
霍小玉惨然道:“世事如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切于胜负,自然就冷静得多了。”
李益一愕道:“你难道一点都不关心我?”
霍小玉苦笑道:“说句良心话,我是不太关心,因为那些都是你将来的事,与我都没有份。”
“小玉,你怎么这么说呢?”
霍小玉惨然一叹道:“十郎,我生于七巧日,命中恰好犯了七没,所以算命的早为我排定了命,说我最大的一劫在二十一岁,我本来不信的,但到了后来,有许多事不由我不信,七岁那年出天花,一场病几乎要了我的命,十四岁那年丧父,由此转入舛途,十七岁父丧期满,开始受到大母的排挤,好不容易遇到了你,排除了一切艰难,我以为可以步入坦途了,谁知却惹了这身病,你记得吗?病发之日,正好是十月十七,缠绵病榻上,足足是七七四十九天,我的一生中,灾难每生于七,无论是明七暗七,都直接间接地要发生点事,因此我相信我逃不过二十一岁这个关,今年我已经十九了,还有两年,这是我生命中最后的两年,我只希望能……”她的声音很冷静,很平淡。但听的人却受不了,浣纱掩着脸,赶紧跑出门去。怕她的哭声会加深霍小玉的伤感。
但是李益却不能离开,他忍住了悲戚,抱住了霍小玉瘦弱的身子,哽咽地道:“小玉!
小玉,傻孩子,千万则这么想,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日子要过呢!”
霍小玉的手也瘦得可怜,但是她的手指却非常有力,握住了李益的手,握得那么紧,紧得李益吃惊:“十郎,你要答应别离开我,不管你娶亲也好,干什么也好,不要把我丢开,我只有两年不到的日子了,我自己知道的,我绝不会活过二十一岁去的。”
“胡说,小玉!你会活得更久的……”
“但是我却不奢望,当我准备择人而事,自己订下那些荒唐的条件,就是准备我的生命终止于二十一岁之前,神前定誓,佛前许愿,我都是这样说的,后来遇到了你,我感到好幸福,好快乐,因而生出了奢望,想跟你多相处一些日子,灾祸就降临了,这正是上苍责罚我的贪心,人可欺,神佛不可欺,所以我决定了,十郎,我求求你,别让我失望。我只要求你再给我两年的日子!”
她的神情是那么的可怖,声音中具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震慑力量,使得李益有点骇怕了,只得顺着她的口气道:“小玉,我答应你,我一直没有想到要跟你分开,我不是在为你而尽最大的努力吗?”
霍小玉放开了他的手,躺在床上喘息看:“十郎,到了二十一岁后,就算我不死,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了,我到山上去陪伴我娘丢,这是我早就下定的决心。”
李益叹了口气:“小玉,你还是信不过我。”
霍小玉摇摇头:“不是的。我怎么会信不过你呢?我们的事早已传遍了长安,几乎无人不知了,就是你想抛弃我也是不可能的,那会使你遭受到众人的批评与不齿,你是个很爱惜名誉的人,也不会做这种笨事的,鲍姨的见识太浅了,老是怕你会对不起我,看不透这一点才瞎操心。”
她一下子又变得很冷静,居然是平心静气地分析厉害,这种反常使得李益震惊了,变得有点不知所从了,然后道:“那你为什么要听她的话?”
“你是说堕掉孩子这件事?虽然是她的建议,却是我自己决定,你也知道,我虽然年纪比她轻,但是我懂得的事情比她多,绝不会受她摆布的。”
“你自己为什么要作那样的决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