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14/19页)

“爷!我实在不懂你的话。”

“我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说得明白,勉强举个例子吧,你看过人家放风筝吧?”

“不但看过,我小时候还放过,我家有个仆人,很善于制作,他给我扎了一个老鹰,十分酷肖,放到空中,居然引得几头老鹰来,围着我的纸鹰迥翔,当作是同类了,我怕它们把纸鹰啄坏了,连忙收了回来,那几头鹰居然也跟着下来,围绕不去,我没办法能把风筝收回来,只好再把鹰筝放上去,飞得很高时,我把绳索给松了,看着那头纸鹰,伴随着几头真的鹰,凌空而去,虽感到有意思极了,却也不无惆怅……”

她说着,脸上现出了一种神往之态,李益笑了道:“你有这种经验我倒是容易为你解释明白,我教你弹琴的方法是为了培养你的剑法,使你能熟习这种方法,使神与意合,随时能运用在剑上,正好你那个仆人的风筝制作得很好,能放得高,这就已达到了目的,使你能享受到风筝的乐趣。可是他把风筝制作得过于精妙,使得群鹰围绕,逼得你必须放弃那风争。

这就不是放风筝,而是在放鹰了。”

小红若有所悟地道:“爷!你能再说明白一点吗?”

李益道:“风筝制得好,你放得比别人高,这才是放风筝的乐趣,玩得尽兴了,把风筝收下来,好好地保存,明天能再放上去,这才是你的风筝。但是你的那只风筝太精妙了。精妙得已能乱真,以致于使群鹰认作同伴,迥翔保护,不让你收去,在你而言,固然是失去了放风筝的乐趣,而你的那个仆人,也只能称是制鹰的巧匠,不是制风筝的好手了,现在你明白了吗?”

小红点点头道:“我明白了,风筝之所以为风筝,因为它有一条线控制着,可以收回来。”

李益道:“对了。好的风筝,必须要在祗有翦翦微风时,也能放得高,而玩兴尽时,能随心收回来,如果一飞无踪,固然是极高的境界,却不是制作风筝时的本意了,过与不及与其如此,倒不如有一具放不起的风筝了。”

小红想了一下道:“我完全明白了,爷虽然要我弹琴,而练剑才是目的,弹琴只是方法,现在我舍本求末,深入琴中,完全放弃了练剑,是不是这个意思呢?”

李益道:“差不多,只是不完全对,你如果能够把刚才溶入琴中的意念完全控制,收放自如,以之入剑,必然也可使你的剑艺超凡入化,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小红又不服气了道:“为什么不可能呢?”

李益道:“因为你入琴太深,一触琴就进入忘我的境界,操之在琴,完全不能自己了。”

小红道:“这不是琴的最高境界吗?”

李益笑道:“对琴技而言,你是的,只要再略事操习,你将成为琴中之神,但是你的目的并不是在此呀!”

小红想了一下才叹道:“是的,我自己也有个感觉,刚才我根本已不知有我的存在,也没有琴的存在,根本不知我是在做什么,只是随着琴曲所引,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了,琴曲趋向流水,我就是那淙淙浅流,琴意渐向白云,我又成为了那一朵朵缥缈的白云了,爷!难道就没有补救的方法了吗?”

李益笑道:“有的,你现在只是忘我的境界,因为你为了我,才会随琴曲而变幻,受了琴的控制操纵。如果你能脱出这个境界,到达物我而忘之境,你就可以操纵自如了,那时又岂仅是以意控琴,以神驭剑,心之所至,精之所在。无远弗屈,无所不能了。”

“那又是怎样的一个境界?”

李益道:“道家炼三户的第一重境界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神游窍外,身外化身,那时你一身可化为三,一个是琴中的你,一个是在操琴的你,另一个却是真正的你。”

小红皱眉道:“这三个我有什么不同吗?”

李益道:“自然不同,琴中的你,随琴音之所向,幻变无常,操琴的你则以琴控制着琴中的你,而第三个你则以超然物外的心情,居间旁观,主宰着另两个你。”

“既然操琴的我已能控制琴中的我,何必又要第三个我来主宰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第三个你,才是真正能戡透一切,洞观变常,不为物扰。不受魔浸。譬如驭,奔者为马,行者为车,控马为,执辔为驭者,但这些都无法作主的,真正能决定马与车所去何方的人,则是坐在车上的主人,现在你明白这种关系了吗?”

小红道:“明白了,道书谓老子一气化三清,道家所谓元神婴儿脱胎之说,都是指此而言了。”

李益拍掌大笑道:“不错,不错!佳人多颖悟,跟你谈话实在很省力,一点就透。”

小红却苦笑一声道:“爷是在拿我开胃了,要修到那种境界,我不就成了神仙了?”

李益道:“既然有神仙那个境界,总有人修成过。”

“要什么时候才能修到那个境界呢?”

“这个问题可把我问住了,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因为这个境界的得失,全在寸心之间。”

小红也觉得那一问太傻,笑笑改变了问题道:“所谓神仙之说,究竟有没有呢?”

李益道:“玄宗皇帝曾与方士叶法善论道,与方士张果论玄,更曾被他们带领到天宫去游过,若说全无神仙之论,我也不能断定,因为我没见过像傅说中那么神的仙人,不过你说要学仙,我绝不反对,因为你有这份悟力,至少可以摸出个门径头绪,仙道即使不可达,而长生可期!”

小红笑了道:“爷自已呢,不是比我更具悟力吗?”

李益摇摇头道:“我不行,我的功名利禄之心太重,六根不净,像你方才那种境界我就达不到,而不经过那种境界,就永远到不了仙道之途。”

小红不信道:“爷不是已经能作无琴之操,修为已在我之上,怎么会不如我呢?”

李益笑道:“得道每因痴,这个不是痴呆,而是指意诚,我却不行,我对每件事都是浅尝即止,绝不肯深入,我作无琴之操是凭着意志,是用我的人在,那操奏,虽却不在,而扪之有物,所以在操琴时,我还是我,琴还是琴,无法溶为一体,而我仍可心作旁骛,那是我在读书时,怕手指冻得僵硬了,回头无法握管练字,所以才顺着琴谱,在桌上轻扣着,因为这件事既不要化太多的体力,却又能使手指灵活,而我的精神仍然全注在书本上。”

“那不是一心二用吗?这可是了不起的功夫。”

“没什么了不起的,习以为常而已,几乎人人都会,你没见那些女人家几个人聚在一起,手上在做针线,嘴里却在东家长西家短的论是道非,她们的精神都集中在聊天,但手中的针线却缝得又快又整齐,这也是一心二用,难道算是了不起的功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