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18/19页)

他们的官品级衔都比他高,对他如此逢迎巴结,本是不合礼制的,好在他有个郡主老婆,他的妻子刘湘如是帝后的妹妹,凭着这个身份,要那些大官们出来相迎,也有了个藉口了。

这虽说是夫以妻贵,但是张玉朗却受之坦然,那是因为郡主处理得当,毫无一点骄气,处处都对他极端尊重,使别人也很快地得到了暗示--他才是重心之所在。这种情形在他回到家乡后,尤为显着。

郡主很守本分,没有因为自己是金枝玉叶而骄奢,待人平易,事亲至孝,每天都是很早就起来,赶到上房去侍奉婆婆起身。

不管家中的下人有多少,一定出她亲手捧上第一盅茶,这不是一个形式,茶是由别人泡好冲就,一直递到她的手上,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虔敬。

所以,他们在家中停留的时间虽不长,却已经给家乡留下了一个良好的典范。特别是那些在娘家骄生惯养已成习惯的新妇们,可就苦了,以往,她们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的起来,家中反正有下人代他们去伺奉堂上的翁姑,只要老年人有了照顾,她们乐得轻松点。

现在可不行了,不管她们多骄贵,总贵不过金枚玉叶的郡主去吧。郡主都不敢缺了人子之礼,她们又凭什么搭架子呢。

所以对张玉朗的衣锦荣归,祭扫庐墓,大部份人都感到很兴奋,与有荣焉,但多少也有人在暗地里埋怨的,但不管如何,这一阵风扫过后,留下的馀波是很大的,也很久的?一直到他们离开了十来天,家乡的人仍是在津津乐道着种种的一切。

那已经是四月里了,天气是暖洋洋的,人也是懒洋洋的?刘湘如的肚子已经微隆,连夹衣都遮不住了。

有了重身的人在四月里是最不得劲的,整天都慵悃悃的想睡觉,可是刘湘如却很兴奋。

因为她要去探视谭意哥。

到湖州并不顺路,她跟张玉朗是专程来访的,两口子为了怕惊动人,都是轻车微服简从地,悄悄上路来的,直到湘州城外,两个人伫立踟蹰,良久不前,那是为了一个问题--谁先前去较为妥当。

不管是谁先去都有不妥之处,而一起去也不好,张玉朗原是希望有一段私下谭意哥把晤的时间,如果他们双双到达,谭意哥很可能会避嫌不再跟他把晤了,踌躇良久,终于还是决定了。

让张玉朗先去,刘湘如歇后半日再行到达,那好让其他人也有个准备。

因为杨岸现在也毕竟是地方上的士绅了,跟湘如又是初会,可不能太过草率。

虽然大家都不是世俗富贵之徒,但当地的人都是极重势利的,而基于某些原因,刘湘如的来临,对杨岸他们是极具影响的。

主要因为杨岸过去的一段日子在黑暗中混过,尽管他干的劫富济贫的义举,没有一分银子落入私囊过,但盗贼就是盗贼,地方守官一时虽然没找上门,如若遇上一个存心找麻烦的,麻烦就大了。

刘湘如很清楚这个情形,私下也曾运用过她的影响力,对当地的守官作过暗示,但亲自来一趟,那意义又是不同了。

刘氏一族在朝在野的势力与地位,都够显达的,累世王爵,一直都跟皇帝家攀上亲谊,关系尤为密切。

刘湘如能以郡主之尊亲访,等于告诉别人杨家与刘氏的关系非同泛泛,那些有心找麻烦的官儿们心知肚明,就不会去碰钉子了。

他们最后的决定是在路上为了省掉噜苏,要悄悄地前进,但是在抵莅时,却不必瞒人了。

这封谭意哥也具有不同的意义,她虽是一个奇女子,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不过她的身世,她的行业,难免形成她的自卑感。虽然她一再在言语中不以自己的身世为羞,表现得很坦然,但真正是一种极度自卑而形成的自尊。

刘湘如考虑得很多,她悄悄地前去,会造成谭意哥的误解,以为是怕人家知道这次降尊纡贵的探访。但如果公然地大兴仪仗地前往,则又迹近招摇,恐怕会招来挟势凌人的误解。

所以,这个方式是最好的了,张玉朗自然是万分同意的,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谭意哥,虽然见到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但是他仍然急急地赶着。

他跟湘如在百里外分的手,只身单骑,拼命地催着马,中途连口水都没停下来喝过。

马是他从京中骑出来,是千中选一的上好战驹,脚程快,耐力足,每天跑个两三百里,原是很轻松的事,但是却也经不起他这样的急赶,一口气奔到了城门口,马匹前肢一屈,已经跪了下来。口中直吐白沫。

张玉朗倒好,他乾脆跑到守城的官兵那儿,亮出自己的身份道:“新科探花,兵部军机行走张其到此公干。”

守城门的只是名不入品的小官,被他一连串显赫的头衔吓坏了,他不知道兵部军机行走是多大的官儿,但新科探花四个字,也足使他慌了手脚。

连忙端整了袍带,急跑出来请安,张玉朗却不多说话,只是问道:“请问本城杨大官人所设的义盛粮号在什么地方?”

城官手指道:“在西城,由这儿过去,穿过大街,一直过去就到了,大人是要到那儿去?小的派人为大人引路,请大人稍候,小的这就为大人准备轿子去。”

张玉朗道:“不必了,那马匹可是贵属的?我借骑了,至于我骑来的那匹马,麻烦足下命人善加调理一下,再牵过去,这是京中国丈府刘王爷的常用座骑,可怠误不得。”

又是国丈府,又是刘王爷,那位门官几乎吓得要发抖,连忙一连声的答应着,亲自把马解下来交上,又把在门楼里休息的几个兵丁部叫了起来,侍候那匹跑累的畜牲时,张玉朗已经扬鞭飞骑而去。

城并不大,不过是四五里见方,他这一纵马急行,没多久就到了,老远就看见了义盛两个大字招牌,也看见了忙忙碌碌,不断进进出出的人,他倒是近乡情怯,不敢急着过去。

在远处下了马,牵了马,慢慢地走过去,他才发现这义盛两个字是怎么由来的了。

一个衣服上打了五六块补钉的老婆婆,拿了个小布口袋,瑟瑟缩缩地走近去,轻声地问道:“大爷,听说你们店里可以挂帐的,我……姓陈,我儿子叫陈小毛,前个月出门做生意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能不能先馀个半斗米,等我儿子回来再给钱……”

店里的伙计笑着道:“老大娘,您太客气了,老主顾嘛,吩咐一声就行,来,我给您装上。”

老妇似乎没想到会这么顺利,颤抖着手,递出了袋子,那伙计根本没用斗量,直往里装,一直到袋子装不下了,他才用绳子把袋口扎上笑道:“老大娘,您住那儿,我看看有没有顺路的车子,给您家送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