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虎门深如海(第7/10页)
李坤福在旁边瞧得又惊又奇。加火的功夫或许可以装装,但劈柴的手法却做不得假,如非多年老手,手法不可能如此干净利落。
可是沈府的沈二公子自小就娇生惯养,平日这厨房都很少进,怎么懂得火性,又怎么可能会劈柴?
四片木柴又分别投进一、二灶的火口中。
沈玉门拍着手,笑呵呵道:“有个不太妙的消息想要告诉道长,不知你老人家有没有兴趣听?”
无心道长刚刚又要落子,不得不又收住手,道:“什么消息?你说!”
沈玉门道:“第一灶和第二灶已经可以封火了,现在就只剩下五个灶了。”
无心道长道:“剩下五个灶又怎么样?”
沈玉门道:“我的压力减少了,你老人家的压力也就相对增加了几分……你老人家怕不怕?”
无心道长冷笑一声,狠狠地把子往棋盘上一落,道:“我就怕你不上钩,吃!”
沈玉门垂下头,道:“钩在哪里?”
水仙等三人也围上来,弯着身子,拼命在找这着棋的漏洞,只有李坤福动也不动的呆站在后面,看着火苗又看看挤在三个丫头中间的沈玉门,脸上充满了焦急之色。
只听沈玉门哼声连连道:“我明白了,原来在那个地方。”
无心道长哧哧笑道:“哪个地方?”
沈玉门道:“就在那里,要不要我指出来给你看?”
无心道长道:“你指,有本事你就指出来。我就不相信你能看出这步棋来。”
沈玉门忽然大叫一声,道:“李师傅,别呆着,该叫他们起锅了。”
李师傅登时松了一口气,一面吩咐小徒们起锅,一面满脸狐疑的偷瞟着沈玉门,似乎对这位相处多年的二公子更加摸不透了。
无心道长得意洋洋的声音又从几个丫头堆里传出来,道:“你指啊!你为什么不敢指出来?是不是怕指错了我会笑你?”
沈玉门没有吭声,沉默了许久,才又有气无力的叫了声:“李师傅!”
李坤福忙道:“二公子有什么吩咐?”
沈玉门叹了口气。道:“你这班徒弟们是怎么教的,简直太离谱了。”
李坤福怔怔道:“什么事离谱?”
沈玉门霍然站起,抱着几根柴就往里走,边走边加火,直走到一个正在剁肉的小徒弟前面才停下来,道:“你在干什么?”
那小徒弟愣头楞脑道:“剁肉。”
沈玉门道:“照你这么剁,十两肉剁出来至少也可以变成十一两。”
那小徒弟道:“怎……怎么会?”
沈玉门道:“怎么不会?你连砧板的木头都剁进去,分量还会不增加么?”
说着,一把夺过那小徒弟的两把刀,便在砧板上剁了起来。
但闻刀声笃笃,又轻又密,而且节奏分明,一听就知道操刀的是个中高手,而现在舞动着那两把菜刀的却是从未沾过厨事的沈二公子!
厨房里所有的人全都傻住了,连无心道长都已伸长了颈子,远远呆视着他的背影,仿佛连眼前的棋局都整个忘掉了。
刀声缓缓地停了下来。沈玉门刀头一转,两只刀柄同时还在那小徒弟手中,道:“看到了吧?这才叫剁肉。幸亏你是在这里学艺,如果在大馆子里,客人早就全被你吓跑了。”
那小徒弟莫名其妙道:“为什么?”
沈玉门苦笑道:“你也不想……哪个客人要吃你剁出来的木屑和铁锈?”
那小徒弟看看那两把带锈的刀,又看看那只被剁得凹下一块的砧板,不得不垂下了头。
沈玉门拍拍他的肩膀。道:“记住,下刀要平,沾肉而止。腕力不够的话,握刀的手可以往前抓一点。你跟你师傅不一样,他功夫够,腕力足,怎么剁都行,而你的腕力不够,时间一久当然会剁到砧板上。你懂了吧?”
那小徒弟服服帖帖的点了点头,口中连声称谢不已。
沈玉门转身走了几步,忽然舀了一瓢水,走到一个正在破鱼的师傅面前,道:“俞老三,你昨天的黄鱼卷做得很不错。”
原来此人正是李坤福门下年纪最大、资历最久的三徒弟俞杭生。
俞杭生急忙放下刀,垂手道:“多谢二公子夸奖。”
沈玉门将那瓢水往破了一半的鱼身上一泼。道:“处理鲑鱼和黄鱼的方法完全不同,其中最大的差别,就是用水。”
俞杭生微微怔了一下,道:“二公子的意思是说,鲑鱼不能干破,一定要边破边淋水,对不对?”
沈玉门道:“不错,而且下刀也不一样。黄鱼要切要刮,鲑鱼却要急削快抹,只有抹出来的肉才漂亮。”
俞杭生拿起了刀,比了比又放下来。
沈玉门道:“要不要我破给你看看?”
俞杭生立刻把刀送到他手上,还揉了揉眼睛。一副拭目以待的样子。
沈玉门鱼刀抹动,刹那间一条鱼已破出两片完整的鱼肉,鱼头和鱼属相连的那条鱼骨依然完好无缺,上面连一丝鱼肉都不带,手法轻巧熟练已极。即使李坤福亲自操刀,也未必能做到这种程度。
俞杭生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轻轻地摸着那两片鱼肉。不停地在叹气。
沈玉门鱼刀一丢,突然冲到萧四喜身旁,一把将他的手臂捞住,道:“你想干什么?”
萧四喜道:“我在搓丸子,现在正想下料。”
沈玉门从他手上抓过了胡椒罐,道:“前天你的丸子就下错了佐料,你知道么?”
萧四喜摸着脑袋,道:“我下料一向都很小心,应该不会出错才对。”
沈玉门道:“你今天做的又是三鲜丸子,对不对?”
萧四喜迟疑了一下,道:“差不多。”
沈玉门道:“三鲜丸子最讨人喜爱的就是鲜,你在里面却加了一堆这种陈胡椒,所有的鲜味几乎都被它破坏光了,你居然还说不会出错?”
萧四喜龇牙咧嘴道:“那么依二公子之见,应该加哪一种胡椒呢?”
沈玉门道:“当然是新椒。”
萧四喜皱眉道:“胡椒还分新椒陈椒?这倒怪了!”
沈玉门道:“这有什么奇怪!茶有春茶冬茶,米有新米陈米,胡椒为什么不能有新陈之分?”
萧四喜道:“可是……我怎么从来都没听师父说过?”
李坤福已远远喝道:“废话少说,赶快把刚刚买来的那袋胡椒搬出来!”
萧四喜二话不说,回头就跑,
沈玉门这才一面加火,一面走了回来,慢条斯理的往柴上一坐,不慌不忙的摆了棋子在棋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