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国破山河在(第9/10页)

不一时,兵部侍郎、九城防御使李纲匆匆寻见李邦彦,怒道:“兵临城下,李相竟令人如此胡闹,已是荒唐,如何竟还命人征调城上守御之兵行事?若是金兵乘机攻城,如何是好?”李邦彦笑吟吟的道:“李侍郎不必动气,但教能在午时前寻足七千七百七十七名年甲相合之人,到时天兵附体,城外金兵还不是只有静候宰割的份?何必如此多虑?”李纲大怒,道:“六甲天兵之事,既是圣意,我也不来和你争执。但圣上既以城中防御之事委任与我,则城上守兵,你怎敢妄自调遣?”

李邦彦脸色一沉,森然道:“李侍郎这是如何说话?侍郎为官多年,岂不知百官避丞相之礼仪?莫说你不过一个小小侍郎,便是枢密使、参知政事,也不能对本相如此无礼。丞相为百官之长,调你几名士卒,又打什么紧?还不与我退下?”

李纲怒极,愤然道:“当此存亡之际,竟有你这等滥员,不思救君父大难,还在这里妄作威福,擅预城防大计!”挽起袖袍,上前照脸一拳,只打的李邦彦唇外齿斜,红光迸现,向后便倒,只是呻吟。李邦彦身后心腹待要相救,但见李纲正气浩然,神威凛凛,谁敢向前?只得扶起李邦彦便了。李邦彦口中呻吟,心中忿怒,倒还真畏惧李纲三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便在此时,忽闻蹄声铎铎,两骑飞驰而至。李邦彦定睛看时,一乘者正是自己派入宫中请旨的心腹,另一乘却是一名小黄门。只听那小黄门大声道:“圣上口谕:征募神兵之事,令李邦彦便宜行事,百官皆须遵其调遣。”李邦彦大喜,叫道:“圣谕在此,李纲你还敢猖狂么?”便令左右将李纲拿下,“先入天牢监候,待我退了金兵,却再理会。”李纲瞋目叹道:“时乎,时乎!”早有人上前绑了,押将下去。李邦彦随即传令下去,命城上守兵大半下城,相助搜索年甲相合之人。

斡离不闻报城中扰乱,又见城上守兵纷纷退下,情知方腊计已得售,心中大喜。便命各营饱餐战饭,预备厮杀。他精通兵法,稍一思索,又令两个万人队多打旌旗,虚张声势,竖起“平南大元帅”旗号,只作进逼宋军营寨之势,以为疑兵。却自引大军,只待攻城。

方腊在高台之上,眼见时将近午,李邦彦匆匆来报,七千七百七十七名年甲相合之人已预备停当。方腊颔首道:“大事成矣,可大开通津城门,令神兵出城迎敌。贫道自在此踏罡布斗,行施道法,以助兵威。”李邦彦答应了自去。

那七千余人,大半皆未经过战阵,现下要他们各持刀枪,与城外如狼似虎的金兵相斗,心中如何不怕?只见数千人挤在通津门内侧,你我相推,谁肯杀出?李邦彦大怒,令城上剩余守兵皆下城,各持弓箭,布阵于众人之后,大叫道:“再不出城迎敌,便即放箭。”众人大骇,只得发一声喊,努力杀出,队伍扰乱,全不成章法。

斡离不预备已久,眼见城门大开,众人杀出,手中旗号招展。早有一个万人队抢上,右手持刀枪,左手各持旌旗,遮天蔽日,将那七千余人尽数遮没。李邦彦在城上听得杀声震天,却瞧不见厮杀之状,兀自深信神兵无敌。却不知无数旌旗之下,那七千余人早被屠戮殆尽。金兵却渐渐逼近城下。忽闻金营中鼓声大作,万余金兵抛了手中旗帜,将那七千余具尸首填入护龙河,顷刻之间,已然填平。

李邦彦大惊,掩面便走。金兵乘势抢上,鼓噪登城。这时城头宋兵,大半已被李邦彦调下,虽有些少守军,却因李纲不在,无人指挥调度。李邦彦又已先走了,谁肯舍命厮杀?稍一抵御,便即不敌而溃。金兵遂大举入城。

斡离不方才入城,早见方腊手中提着一名少年,立于城头。二人相视大笑。斡离不笑道:“方教主神机妙算,成此大功。不知这个计策叫做什么。”方腊亦笑道:“这个么,叫做开门揖盗。”斡离不大笑道:“方教主话中有话啊。放心罢,小帅自当言而有信,只作强盗,绝不喧宾夺主便是。”方腊道:“但愿如此。”

斡离不甚是得意,说道:“大军苦战多时,入得城来,损伤财货妇女,那是免不了的。我虽为三军统帅,却也不能冷了士卒之心。只是方教主却怎的不爱金银美女,却掳了一个俊俏少年在手?莫非方教主竟然也好那调调儿么?”

方腊愠道:“岂有此理。这少年是我新收的徒儿,只怕也是关门弟子了。虽是聪明伶俐,却调皮得紧。是以贫道点了他的昏睡穴,防他乱跑。”斡离不干笑道:“如此要恭喜方教主了。待会儿入了皇宫,倒要挑件宝贝,给方教主作贺仪。”方腊冷笑道:“只怕元帅要入皇宫,却不那么容易呢。”

斡离不微觉惊愕,待要问时,却见一名偏将满脸血污而至,大声道:“禀报元帅,城中有南蛮子巷战,不知多少。众儿郎死伤惨重。”斡离不又惊又怒,喝道:“南蛮子好生可恶,调我亲卫铁骑去弹压。”方腊懂得女真话,闻言放声大笑,说道:“元帅现下可信了老夫言语么?我原说要入皇宫不那么容易呢。”

斡离不大怒,正待发作,转念一想,却向方腊一揖到地,恭恭敬敬的道:“方教主神算,小帅五体投地。今当如何,还要请方教主指教。”方腊道:“大宋立国二百年,虽多昏聩之君、贪墨之吏,却未出过一个荒淫暴虐之主。是以深恩厚泽,深入民心。老夫当年兵败,绝非智力不敌,实乃民心未厌赵宋之故。老夫之诡计,虽能助元帅破此砖石之城,却破不了人心之城。汴梁京师之地,忠义之士甚多,但有一二智勇之人袒臂而呼,必有从者。这原是意料中之事。”

斡离不点头道:“方教主言之有理。只是南蛮懦弱不武,安能与我大金精兵相抗,阿哟,方教主,我可不是在说你。”方腊冷笑道:“大金精兵,于平原野战或可当世无敌。在这城中巷战,人数虽众,兵甲虽利,皆无从施其技。何况种师道三十万大军便在城外,若闻得消息,拼死来战,内外夹攻,这个便唤作关门打狗了。”斡离不思之栗然,无暇理会他言中讥讽之意,忙又是深深一揖,道:“果然是小帅失于计较,方教主勿怪适才言语冒渎,还请再施神机,救小帅燃眉之急。”

方腊冷笑道:“老夫先前言明,虽助元帅灭宋,却要元帅立异姓汉人为中原之主。元帅只怕以为老夫是要自求富贵罢。大元帅,非是老夫夸口,这儿皇帝老夫还真不屑去做。老夫乃是在为元帅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