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疏寮客到稀(第6/7页)
王宗石停下脚步,也不回头,沉声道:“张天师还有什么见教?”张玄真道:“贫道有言在先,王右使若不肯罢兵,贫道虽然明知不敌,却也只得向王右使出手了。”王宗石道:“我答允不和你天师派为难,已是给足了你面子。你若定要出手,不妨请便。”说着向山下缓缓而行,竟是全然不将张玄真放在眼里。
童玄境眼见王宗石背心破绽毕露,张玄真却仍是犹豫不决,心知这机会稍纵即逝。他握着剑柄的右手掌心早已尽是汗水,这时猛一咬牙,一招“电照长空”,连人带剑,和身向王宗石背心刺到,剑尖离王宗石不过尺余,这才喝道:“看招!”
王宗石更不回头,瞋目大喝道:“咄!”童玄境只觉胸口如遭大锤重重一击,真气一泄,剑尖离王宗石背心虽只半尺,却再也递不过去。身子已重重摔在地上,口中鲜血狂喷。
王宗石冷笑道:“我有言在先,不伤你天师派弟子的性命。这姓童的我饶了他。张天师若是不服,尽可自己出手。”他这声断喝却是内力凝聚,专对童玄境一人所发,秦渐辛躺在地上,虽也被镇得耳中嗡嗡作响,却并未受伤。这时见到他这等气势,也是心中凛然。
张玄真叹了一口气,说道:“卫师兄,烦你先将童师兄和董师弟带回宫中,再叫些人手来,扛抬晕倒的本门弟子。”卫玄隽眼见王宗石的武功高得几乎不可思议,光凭一声断喝便有如斯威力,怎放心将张玄真一人留下?才一踌躇,张玄真又道:“卫师兄,你是一诺千金之人,童师兄和董师弟伤得太重,若是再被王右使狮子吼波及,只怕受不住。”卫玄隽无奈,只得道:“张师兄你自己小心。”双手挟了童董二道,向王宗石瞧了一眼,展开轻功,向山上疾奔,几个起落,已没入山道之后。
王宗石淡淡的道:“张天师支开卫道长,不知有什么话说。”张玄真眼中忽然精光暴射,沉声道:“贫道要说的话,已都说了。王右使既然不肯答允,贫道只好得罪了。”王宗石见他缓缓一步步向自己走来,身形陡然间竟是渊停岳峙,心中一凛,忖道:“难道这道士竟然还有什么古怪不成?”眼见张玄真离自己已不过四五步,不知如何,王宗石心中竟是微感慌乱,大喝一声,左拳右掌,已同时攻出。
张玄真对他的“狮子吼”恍若不闻,身子微微一侧,让开要害,只听“喀喇喇”一声轻想,右肋已被王宗石威猛无畴的拳力击断了好几根肋骨,左肩却向王宗石掌力迎去,“砰”的一声,左臂一沉,肩骨也已被王宗石掌力击碎。张玄真口中汨汨渗出血来,脸上却是毫无表情,便如伤的不是自己的身子一般。
王宗石见他竟以血肉之躯硬接自己开碑裂石的拳劲掌力,不禁一呆。便在此时,忽觉一股排山倒海的掌力向自己小腹涌将上来,不及变招,丹田上已结结实实挨了张玄真一掌。王宗石一声狂叫,身子向后便倒,一口鲜血喷出,淋了张玄真一头一脸。张玄真满脸血污,却是目不稍瞬,双目炯炯向王宗石瞪视,犹如阿修罗一般。王宗石那声狂叫,运足了“狮子吼”神功,已是毕生功力之所聚,张玄真却仍是充耳不闻。
王宗石脸上露出骇异之极的神情,真不信天地间竟有这等奇事,右手指向张玄真,想要说话,却只是口唇微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张玄真那一掌打在他丹田之上,震动全身经脉,这时四肢百骸都是空空洞洞的,提不起半点力道,竟似是被张玄真那一掌震得散了功。手臂一酸,软软垂下,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双目圆睁,却已是气若游丝。
这一下变生不测,连方腊和秦渐辛也惊得呆了。眼见张玄真咳嗽两声,又呕了一口血,才道:“贫道一生没伤过人命,今日伤了王右使,实在是迫不得已。还盼王右使见谅。”踏上一步,右掌提起,又道:“王右使现下定然已在受那散功之苦了。便让贫道助你一臂之力罢。”右掌缓缓向王宗石天灵盖拍落。
方腊眼见王宗石势危,他虽对王宗石之叛己未能释怀,但实是爱惜此人才具,又想若是此人一死,贵溪、弋阳两县义军群龙无首,只怕要尽数覆灭于此。一急之下,身如鬼魅,贴着地面掠出数丈,到得张玄真身后,这才腰杆一挺,腾身而起,喝道:“方腊在此!”张玄真听到方腊名字,身子一震,撤回拍向王宗石的手掌,反手向方腊攻到。方腊眼见他一招之间重创王宗石,对他已无半点小觑之心,深吸一口气,运起“断阴掌”功夫,全力向他掌力迎去。
双掌相交,两人都是全身一震,各运内力相攻。方腊只觉张玄真掌力实是沛然莫御,犹如无穷无尽一般,几乎不在当年林灵素之下,心忖:“他右肋、左肩俱受重创,出手大不灵便,我不以精妙招式取胜,却和他比拼内力,岂非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心念微动之下,运起三阴夺元掌功夫,掌力忽虚。张玄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运力自守,那正是“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之意。
方腊展开三阴夺元掌,掌力忽虚忽实,变幻莫测,犹如水银泻地,渐渐抢到上风。眼见张玄真左支右绌,虽是狼狈,但门户仍是守得严密之极,想要伤他,却也当真不容易。方腊心中挂念王宗石伤势,无心恋战。又想若是当真伤了张玄真,窦巧兰不免要恨自己一世。长叹一声,避开张玄真一掌,反手抓起王宗石,已向后跃开。张玄真仍是回掌自守,只怕着了他的道,却见方腊几个起落,已然去得远了。
秦渐辛大急,顾不得被张玄真认出,大声道:“方教主,等等我啊!”一跃而起,发足向山门外疾追。他此时的武功虽仍和真正高手相去甚远,轻功却是得自林砚农真传,已然颇为不弱。张玄真一怔之下,秦渐辛已在数十丈外,虽觉这声音似曾相识,但一时却想不起来。他虽重创王宗石,自己受伤却也不轻,和方腊拆了二十余招,全是靠着一口气支撑。这时心力交瘁,再也支持不住,一阵头晕眼花,身子一晃,已坐倒在地上。
(按:有宋一代,农民起义有相当比例都和摩尼教有关。建炎四年二月,摩尼教徒钟相即在武陵起事。建炎四年四月,摩尼教徒王宗石在信州贵溪县起事,发展到十几万人,攻陷贵溪、弋阳,六月方才兵败被杀。本回中因情节需要,安排王宗石起义在钟相之前,又安排王宗石被天师派击败,均系小说家言,读者不可当真。
摩尼教本是一神教,传入中国后和中国本土神仙系统融合,衍生出白莲宗、弥勒宗等支派,逐渐变成多神教。本回中执掌白莲宗的净土莲花王仇释之,其原型是方腊起义时的部下仇道人。这人同时拥有三种教徒身份,虽是我杜撰,但也并不是没有可能。中国人对宗教的态度,历来开明随和,玉皇大帝和如来佛祖可以在《西游记》中一起会餐。而西方人是绝对不会想象大天使长米迦勒和太阳神阿波罗有什么往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