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吾国吾民 第二章 奉天翊运推诚武臣(第10/12页)
巩志追随定远已久,默契非常,自也明白上司的心意,忙将百寿甲推了回去,歉然道:“总管大人,多谢您的好意了。只是这‘百寿甲’太窄小了些,我家都督铁塔个儿,怎地塞得进去?还是请唐王爷自个儿用吧。”
房总管听他出言推辞,一时不怒反笑,啐道:“巩志啊,瞧你聪明面孔笨肚肠,还配作什么首席军师?听清楚了,这件百寿甲不是给都督穿的,爱屋及乌四个字,你听懂了吗?”
爱屋及乌,推恩移爱。众人醒悟过来,已知这背心不是为伍定远准备的,而是要赠给他的妻女的。房总管笑道:“爵爷啊,兵凶战危的。您夫人小姐平时起居出入,总得小心些。您不替自己想,也该替她们想想啊。还是收下吧。”
房总管确实厉害,自知大都督神功盖世,却又自奉俭约,与其找这个铁板来踢,不如朝他家人身上动脑筋。看这“唐王爷”找了房公公做帮手,这东宫太子的宝座,定如囊中物了。
伍定远想起了妻子女儿,心里隐隐生出柔情。要知世上第一坚韧之物,便是蜘蛛丝,若揉得手指粗细,便足以半空悬挂大象而不断,若能织为衣物,自如练了金刚不坏体,刀剑不侵。想起艳婷这几年出入江湖,每有匪徒觊觎她的美色,屡加侵扰,伍定远心中一动,便想伸手去接,可想起帝王大业从此纠缠上身,却又迟疑不前。房总管一旁看着,却是好整以暇,只笑眯眯地道:“爵爷别急啊,您慢慢想,咱家在这儿等着。”
正踌躇不定间,忽听殿外传来军靴踏地声。来人脚程极快,半晌间便奔过了高高的殿阶。不旋踵,殿门外来了一名军官,啪地一声大响,仰天肃立道:“属下焦胜!军务回报!”先前都督下达军令,命熊俊、焦胜二人前去“勤王军”大营借兵三千,这当口总算赶回来了。
伍定远松了口气,自将那“百寿甲”扔还了房总管,道:“你来得正好,兵马呢?”听得上司问话,焦胜不改前线作风,先将军靴奋力踏落,朗声又道:“启禀大都督!属下无能!未曾将兵马带回!”
听得此言,众人都是微微一愣,岑焱讶道:“你没借到兵马?”他左右瞧了瞧,又道:“熊俊呢?不是和你一块儿去借兵么?怎没一块儿回来?”
焦胜听得问话,一时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伍定远瞥眼去看,却见房总管笑眯眯地守在一旁,一幅刺探军机的模样,便道:“总管大人,祈雨法会即将开始,还请您早些过去吧。”
房总管却不急着走,当下拿起了“百寿甲”,便又朝伍定远手里一塞,摇头道:“那可不行,爵爷还没收下人家的心意呢。”
姜是老的辣,太监更是老的精。这房总管为人何其精明,自知正统军并无兵力驻扎北京,此际若要调兵,便得找“勤王军”商量。可听得岑焱等人言语,好似两名军官联袂出门,却只剩一只小狗归来,再看那焦胜脸上隐隐带伤,想必出了大事。当此是非关头,他这搬弄好手哪肯离走,自要一探究竟了。
伍定远自知军务火急,耽搁不得,便也不再赶人,迳自道:“焦胜,究竟发生什么事。你便直说吧。”焦胜低下头去,细声道:“启禀都督,熊游击被……被‘勤王军’扣押起来了。”
听得此言,众参谋不免大吃一惊,勤王军又称“天子亲军”,由四位王爷轮值掌管。想这“临徽德庆”四王权势虽大,却还不敢招惹大都督,怎能无端扣留“正统军”的将领?
熊俊是荆州先锋,焦胜则是汾州守将,都才给调回北京不久,想来是他俩人面不熟、规炬不懂,这才开罪了人。巩志忙道:“今夜不是徽王爷轮值么,怎会惹出事来?你俩没拿令牌给王爷过目?”焦胜细声道:“回军师的话,令牌是拿了,可咱们没见到徽王爷。”
众将睁大了眼,讶道:“为什么?”焦胜低声道:“门口守将说,徽王爷奉命出城去了,目下不在营里,没法子接见我俩。”
一年一度的元宵夜,普天同庆,岂能有什么火急公务?众将满心讶异,忙道:“徽王爷出城去了?去哪儿了?”焦胜摇头道:“不晓得,咱们一直追问,那守将推说是机密,硬不肯说,咱们要入营去瞧,这几人偏又强凶霸道,硬是不放咱们进去……”
巩志叹了口气,看这焦胜是个老实人,颇有伍定远的几分真传,自不是他惹事了,便道:“后来呢?熊将军就打人了?”焦胜慌道:“没有啊!小熊自从和琼家大小姐打架以后,已给都督打了军棍,哪里还敢犯冲?眼看人家凶得紧,熊将军没法子了,只得低声下气,请那守将行个方便,从营里调出三千铁骑,跟咱们回红螺山。”
勤王军总兵力多达百万,乃是由景泰朝的禁军改制而成,若要借调三千兵马,实如九牛一毛。
众人听得熊俊有所长进,遍道:“好得很啊,后来呢?”焦胜苦笑几声,支支吾吾间,却又不说话了,岑焱满心焦急,忙道:“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焦胜低下头去,细声道:“结果那守将说……徽王爷把兵卒全带走了,营里无兵可用。”
听得对方如此推搪,众人自是张大了嘴,看这“勤王军”总兵力多达百万,军威之雄,还在正统军之上,区区三千兵马,怎会调不出?想当然尔,人家根本不想借。
焦胜细声道:“熊将军是个火爆脾气,一听他们百般推诿,气往上冲,一拳就打断那守将的鼻梁。那免崽子见咱们打人了,自也拔刀来砍,咱俩左冲右突,打得头破血流,后来熊将军掩护我逃走,他自己便给拖入营里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全都说不出话来了。这熊俊、焦胜二人只知争战沙场,却不解官场的轻重利害。看那熊俊自己还有案在身,一个月前荆州地方官连参十一本,点名他跋扈专擅,引发荆州百姓民怨,逼得大都督将之调回北京,免惹事端。孰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才回北京,第一回公务便又踩着了狗屎?
眼见伍定远脸带愁闷,想来是为熊俊的案子操心。巩志忙来缓颊:“大家先别胡思乱想。我看徽王爷真出城去了,却闹得大家误会一场,一会儿我过去找他赔个礼,大事化小,大家总算和好如初。”
高炯听他曲意求全,不由嘿嘿一笑:“巩爷啊,您没听徽王爷出城了么?您便想过去磕头赔礼,怕也找不到人啊。”听得高炯语带讽刺,巩志却只假作不懂,兀自转问燕烽:“四火儿,您与兵部文员交好,可曾听闻徽王爷有何公务?”燕烽摇头道:“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