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第2/2页)
船上两人“呀”地一声,正不知那人要怎样,这不是又白白添进一条性命去?——对面村里的惨叫早已停了下来,想来不上一会儿工夫,一村人已死的死,逃的逃,隐隐只有一片笑声入耳,听着让船上的人感觉残忍而耻辱,一时忘了身在何处,是何家国!可接着,那隐约的笑声忽被打断,接着化为怒号,然后不是一声惨叫、而是一声声连成一片的痛呼哀号,夹杂着金人宋兵的咒骂。两人远远地只见对面火光冲天中似有什么一闪一闪,东飞西掷,雷奔电掣。每一停便是一声惨呼传来,尖锐凄厉,远比他们刚才笑的声音更大更刺耳。一个平静的小村竟似变成了边庭沙场,直惊得艄公瑟瑟发抖。那文士也心底骇然,喃喃道:“剑气纵横!剑气纵横!”——这分明是适才那人路见不平,拔剑杀贼呢。人声却只是在火光中挣扎,竟没看见一个人影能逃出村来。隔了良久,最后一声特别长的惨嚎后,除对面火光黯淡,身边江水嘶嘶,十里之内,再无人声。想是飞鸟也惊呆了,树巅草丛,更无一羽之振,一虫之鸣。船上两人侧耳倾听,良久,只听得一串微微的“踢哒踢哒”声传来,却是那头牲口拐出了村口,渐行渐远,慢慢化成了一团看不清的墨色。
呆了半晌,客人哑着嗓子道:“痛快痛快!”回望桥头,那首词墨迹犹新,酣畅淋漓。重头读过,只觉一轮冰月当头砸下,冰凉彻骨;再读一遍,忽又觉一腔热血直冲脸上,忠义奋发。
那客人喃喃道:“罢了,罢了,书生误我!书生误我!”艄公只怕迟延多事,也不待饭熟,便解缆东下。只那客人把一曲《水调》悲歌三道,慷慨不已。
没想岸上有行路的行人认得他是镇江名士沈放字傲之的,当晚住宿时又听得七里铺烧杀之事,私心忖度,以讹传讹,第二天消息便不胫而走,竟说某月某日,沈放单身孤骑,青衫溅血,于吴江长桥北岸七里铺截杀金使二十余人、千夫长一人及护送宋兵若干,散发断剑、秃笔题词、放舟而去。
不日谣传至京师,天子览词默然,一言不发,将那首词传视丞相。秦丞相由此立即派遣缇骑,暗诏严访。一时之间,一曲《水调》,歌起大江南北!